及至我的册婚诏书一下,举国哗然。
一堂双驸马,花落尽陈家。
一时,上至宫廷,下至市井,无不艳羡右相府的荣光!
母后说,能嫁给这个人,是我的福气。
只是,现在的我,还会有幸福的机会么?
我端坐在外殿的主位上,微微含笑看着他,作了个“请”的姿势:“陈统领,请用茶!”
“公主,不用跟我客气,叫我子放就好!”他涩然一笑:“御林军,现在,不归我管的!”
我一直不知道,锦瑟那次去找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看来,还是连累到他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他慢慢地走了过来,低头看着我说:“公主,不要觉得歉疚,你也想不到的……”
“终归,是我牵累了你,还害了太子哥哥!”
“只要我哥还在南疆,萧别,就不敢拿太子殿下怎么样!”他轻轻地握住我的肩膀,微微上力,像是要让我坚信他的话:“等到过了眼下的难关,我们……我们会好起来!”
我哽咽起来。
他一身的疲惫,显然这几天也是困苦不堪。少年得志的人,因为我,突然栽得这样惨重,却还是想着要来给我安慰。就像母后说的,嫁给他,我大概真的会幸福吧!
当天晚上,萧别又来了稼轩。
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之间已经全然陌生。我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猜出他的心思。
我只是清楚地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
他悠闲地走了进来,找了把椅子坐下,取过一旁的茶水,自顾自地斟饮:“怎么样?见着你的驸马了吧?”
“见着了,仪表堂堂,风采依旧!”我反唇相讥。就知道是他安排子放来的。我更不能让他看了笑话。
“好个仪表堂堂,风采依旧,”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知道什么叫物是人非么?可惜,再有仪表风采,你也嫁不了他了!”
我不由得冷笑:“怎么会?驸马说,等镇南将军领兵打败了你,就来娶我!”
“陈子牧?公主,你可真单纯,他的一家老小都在我手里,他怎么敢轻举妄动?”
心里一下子凉了。其实,我一直就知道会是这样。只是,听他亲口说出来,有种嗜血的残忍。我再不能自欺欺人。
他还真是了解我。
他傲慢地踱着步子,走到门边轻击两掌。
立即就有宫女端了托盘进来,搁在几上。满满的一杯。绯色的酒水映着翠色的玉盏。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毒酒么?这么轻松?
我以为,他会像猫捉老鼠一样,得逗着我玩腻了,泄尽了愤恨,才会最终放手。
“你就真的这么想我死?”我闭上眼,仿若被满室的烛火刺痛,端起酒杯,叹息地一饮而尽。
罢了,生死有命,此刻从容以对,倒不至辱没皇室的尊贵。
意识陷入模糊。我在渐渐袭来的混沌里听见他冰冷的笑语,“那可比死亡有趣多了!”
“青禾,青禾……”
耳边传来悠长的叹息,一声声唤着我的名字。谁在叫我?
“我是你的母后。”那个身影熟悉纤瘦。还真是我的母后。
“母后,”我抱住她痛哭失声:“当年,我跪在含章殿外整整一夜……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没有当年,就不会有我今天所受的痛苦和凌辱。
“傻孩子,见了你又能怎么样?难道要母后去你父皇那里,认下这设计皇子陷害忠良的罪过么?”
我仰面凝视她一如既往的温和眉目,一时心中酸楚。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在知道真相的一刹那,一直在我心里翻滚的念头就是去找父皇说清楚,帮着逸之佐证那个锦盒的来历。
可是……
这样一来,母后还会有活路么?就算父皇有意放过她,朝中重臣岂能善罢甘休?那么多年,她对我的悉心教导和细致照料,虽然严厉,却也是出自一片真心。七年的呵护,我早已在心里认了这个母亲。
还有一向疼爱我的太子哥哥……一个失了母亲庇佑的太子,在这个偌大的宫闱里,他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更何况,他甚至没有宗谕哥哥一半的出色和坚强。
我沉默了。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父皇说过的话。
无论出身高贵与否,每个人心里都会坚持着一些最珍视的东西。为了维护它们,矢志砥砺,甚至干冒天下之大不韪。母后一直放不下的就是生性温和的太子。偏偏,那也是我无法漠视的坚持。
就算时光倒流,所有的事重新再来,母亲仍然不会放过宗谕和萧家,而我,即使知道真相,也同样会选择保持沉默。
“青禾,坚强些,母后不能一直陪着你们了,”她轻轻推开我,转身向前走去:“太子生性懦弱,你一定要好好帮着他……”声音空蒙悠远,渐渐消失。
“母后……”我大惊,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怎么也够不到……
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已是一身的冷汗。我慢慢睁开眼。
红床绣幔,烛火朦胧,空气里隐隐混着甜腻的浮香。
这是哪里?
我猛然惊坐起身。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约摸四十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哎哟,你终于醒啦?”
“这是哪里?”我一颗心本能地提了起来。
“我的青禾姑娘哎,莫不是睡了大半夜,傻了不成?这里当然是凤仪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