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离阳宫。
三十余名黑羽卫在偏殿广场聚集,身着黑甲的尉迟虎,手持名册逐一安排各队的差事。
能在离阳宫听命的黑羽卫都是天字头的精锐,由三名总旗负责,尉迟虎便是其中之一。
替公主殿下发号施令的事情,平日里由沈雨大权独揽,只是近几日沈雨没有露面,听说被家里禁足,所以便换成了尉迟虎。
身材高大相貌威严的尉迟虎,没了沈雨在身旁压着,气势都提了几分。
一双虎目咄咄逼人,也算传承了其父尉迟英的大将之风。
认认真真点完了名册,尉迟虎负手而立,虽然表情严肃,掩不住内里的意气风发。
黑羽卫从天魁到天巧各队的头领,依次上前打了招呼后,领命离去,
因为毕春身死,赵闲重伤的缘故,天纠队只剩下一个杜庭。
身材微胖实力低微,也没有什么阅历,站在一群大佬中间有些六神无主,四处客气打招呼生怕得罪了人,领了巡街的差事后,急急忙忙跑了。
待黑羽卫的人都离开后,尉迟虎才露出笑容,搓了搓手,贼兮兮的跑回了偏殿。
离阳宫偏殿旁,一间平时空着的屋子,此时药香弥漫。
赵闲躺在床榻上,旁边点着熏香,驱散屋子里的药味。
尉迟虎背着手走进屋,搬了张太师椅在床榻前坐下,双手环胸靠着椅背,脚夹在了桌子上,颇为悠闲。
看着窗外的宫槐枝叶,他碎碎念道:“没想到我尉迟虎,也有机会在离阳宫过夜,公主殿下,果然对我信赖有加。”
先不说离阳宫是大玥长公主的寝宫,皇城关了宫门之后,即便是藩王宰相也只能在宫门外让太监传话。
尉迟虎这几天晚上都留在离阳宫,心中自然吹风得意,只希望躺床上这小子永远不要醒过来,这样他可以多待几天。
看着床上的赵闲,尉迟虎摸了摸下巴,赞赏道:“赵闲,你果然是我的福将,也不枉我一片好心,等你和沈雨大婚的时候,肯定会备上一份大礼。”
这几天沈府的消息,尉迟虎可是密切关注。
自从那天从青莲巷回去,沈雨就再也没能踏出家门半步。
府上四处走动,招婿的消息也从下人嘴里传了出来。
显然不嫁人,沈雨是不可能在出来了。
因为是沈家的家事,龙离公主也没有把沈雨救出来的意思。
自觉对事态了如指掌的尉迟虎,心中自然春风得意。
就在尉迟虎舔着嘴唇,摇头晃脑暗自思量的时候,一个声音将他惊醒:
“尉迟兄,怎么是你?”
赵闲睁开眼睛,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瞧着旁边身材壮入灰熊的尉迟虎。
记忆还停留在见马亭的雨夜,虽然从环境看出身处离阳宫,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不过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显然受到了极好的治疗。
见赵闲行来,尉迟虎脸色微变,摆出严肃的表情,偏过头道:“你以为是谁?还指望宫女来伺候你不成。”
离阳宫皆是女子,龙离公主将赵闲带回来后,为了堵住朝中大臣的嘴,便将尉迟虎也召进了宫里,以陪护之名在此照顾。
毕竟赵闲与尉迟虎在溢州已经相识,也说的通。
赵闲坐起身来,扭了扭肩膀,轻笑道:“尉迟兄没对我做什么吧?”
尉迟虎愣了愣,随即‘呸’的一口,骂道:“你这小子,以为自己是相公馆的兔儿爷?长得五大三粗跟头熊似的,别恶心本大爷。”
赵闲身为武修,又临近及冠之龄,近两年的历练确实体格健壮,不过和尉迟虎相比,显然不敢说和壮的和头熊似的。
屋里没有外人,赵闲上身仅抱着绷带,抬手取过茶壶喝了口,打趣道:“原来尉迟兄喜欢细皮嫩肉的男人,改天肯定设宴好好款待,以报答尉迟兄的照顾。”
这自然是玩笑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出现在了离阳宫,但尉迟虎能在旁边,说明这几天是他在照看着,赵闲心中还是感谢的。
尉迟虎从来都不是脸皮薄的人,更何况都是大老爷们,闻言嗤笑一声:“好啊,你只要敢请,我就敢去。”
赵闲笑了笑,放下茶壶在床上盘坐,检查自身的伤势。
尉迟虎意兴阑珊,想了想说到:“昨天,你那同乡去成家提了亲,满城士子书生都去捧场,提亲队伍从魁首街牌坊一直排到成家,那阵仗,可好多年没瞧见了。”
赵闲抬了抬眉毛:“成了?”
尉迟虎大大咧咧的一笑:“自然是成了,读书人向来自视清高,给了成家这么大的面子,若是不答应便惹恼了整个京城的读书人,背后还不得用软刀子戳成老脊梁骨。”
话到此处,尉迟虎顿了顿,望向了赵闲:“不仅答应了,当今圣上还赐了副御笔亲书的字,以视对李夏的赏识。魁首街多少官家小姐都在后悔,没早些抓住这个穷书生。你说你,和李夏是同乡,怎么混的这般磕搀,动不动就被人打的半死。要我看,你也找个身份相貌都不错的官家小姐娶了,无论是仕途还是修行,都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赵闲勾起嘴角:“言之有理。”
尉迟虎顾自的倒了杯茶,看似随意的道:“城中有待嫁之龄女儿的大户不多,既然成家的小姐被人捷足先登,沈家也不错,你若是有这个心思可以去试试,家父与沈楼主是世交,哥哥我也可以给你美言几句。”
赵闲点了点头,略微思索,开口问道:“沈雨在我受伤之前,出了些事情,尉迟兄与其交好数年,可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尉迟虎脸色微变,继而有恢复如常,微笑道:“有这事?她这几人被沈家禁足,没机会听她说起,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闲表情平淡,摆手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沈雨到我家做客的时候,不知何人在茶里下了泻药,我可是被折腾了半晚上。”
尉迟虎莫名其妙的抬头,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我...我觉得沈雨,不会做这种事情。不过,以沈雨的性子,也说不准。”
尉迟虎面色不太自然,话语只是轻微停顿,掩饰的极好。
赵闲看着尉迟虎,良久,只是摇头笑了笑。
看来沈雨下药的事情,和尉迟虎脱不了关系。
不过没有酿出大错,赵闲也不好明着指出,便起身轻拍尉迟虎的肩膀,穿好衣服出了门。
巍峨宫墙之间的道路上,赵闲行走其间。
龙离公主并不在宫中,所以他也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
既然李夏已经向成家提亲,他自然要去祝贺一番的。
清晨微风徐徐,宫墙又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行走的道路上倍感清凉,只是皇城威严肃穆的气氛,让人很难产生悠闲渡步的心思。
快步前行间,偶尔有宫女来往,都是安静站在宫墙下,等待他过去才继续行走,为了避嫌不会轻易搭话。
就在即将从宫门出去的时候,赵闲忽然看到一道身影出现,自外向内走了。
身着朝廷诰命的服饰,举止有礼衣冠一丝不苟,看长相却是沈家的长房少夫人陈靖柳。
这么快再次相遇,赵闲未免有些为难,左右都是宫墙,总不能直接跃上宫墙避开。
陈靖柳本着皇宫的规矩,低头行走并不四处观望,待两人相距只有丈余,方才看到对面走来的人。
陈靖柳今天进宫,本是想觐见当朝皇后,以请安为名,提一下为太子选妃的事情。
却没想到,在皇宫内遇上了赵闲。
她清丽的面容本能的愣了下,有些泛红,又在转瞬间恢复如常,眸子看似心如止水,却难掩其中的紧张与尴尬。
赵闲总不能装作视而不见,还是行了个礼,轻声道:“赵闲,见过陈夫人。”
陈靖柳左右看了看,这条道上此时并没有宫女来往,脸色徘徊不定,垂首想要直接走过去。
擦肩而过之时,陈靖柳终究觉得不合礼数,会让人产生不满,便停步驻足,轻声道:
“见过赵公子。”
声音很轻,如同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
陈靖柳自幼受父亲陈清秋影响,对礼法极为重视,这几日可以说是辗转难眠,神色憔悴了许多。
虽然事出有因,赵闲当时又盘坐在地,从头到尾都闭着眼,她心里依然难以释怀。
谁知道自己在浑浑噩噩的时候,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丢人的事情。
因为是沈家自己管教无方,才引出这等事情,陈靖柳有苦难言,只希望此事不要传出去。
若是有外人知晓,以此为把柄便要挟索取,她有理也说不清。
求钱财也就罢了,若心生恶念看上其他的东西,陈靖柳回想起来便后怕。
好在跟赵闲的几次来往,对赵闲的品行有所了解,不是那种小人。
因此,陈靖柳虽然面色尴尬,倒也谈不上厌恶。
赵闲见她开了口,便随和的微笑道:“上次的事,并非出自沈姑娘本意,她也是着了某人的道..”
“别说了。”陈靖柳没想到他开口就提起这茬,打断了他的话,双手紧握,看着地面的青石,严肃道:“若非我沈家管教无方,岂会着小人的道,得罪公子之处,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赵闲本想为沈雨开脱几句,莫要遭了不白之冤。
见她这般说,赵闲也觉得有些道理,若心中没有使坏的念头,岂会被人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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