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彦喘着粗气,眺望着眼前的石河关。
这座关城他原本非常熟悉,不仅因为曾经多次进出此地,更因为他曾在此驻守过好几年的时光。
但这一次看到石河关,让他百感交集。
身为北州的低级军官,成为犬戎人的俘虏,在犬戎部族中充当奴隶近一年之后,他被重新带回到这里。与他一起被带来的,还有千余处境相同的秦人。
他们作为奴隶,消息自然不灵通,直到此刻他们才知道,被带到石河关来,并不是要逼迫他们蚁附攻城,而是要放他们回去——他们将要交换两千余名犬戎人。
黄彦觉得很奇怪。
此前北州与犬戎几乎没有交换过俘虏,主要是北州欲捉犬戎俘虏不容易,双方仇恨又深,捉到的犬戎人在经过审讯之后基本都会被处死。因此,这次如此规模交换俘虏,是双方之间的第一次。
黄彦的心怦怦直跳,他希望这次换俘能够顺利,这样他就可以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
只不过,不知道回家之后家人会如何看他。
想到此处,他心中又有些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让黄彦心中猛的一跳。
他循声望去,便见到几个犬戎人正一个个将秦人俘虏捉到一堆火旁。
他们到了火边之后,有光着膀子的犬戎人,以大钳钳住一块烧红了的铁,在一个被推来的秦人面上狠狠烙了下去。
那秦人惨叫起来。
黄彦心里的不安陡然加剧:既然双方要交换俘虏,犬戎人此时折磨他们,用意究竟为何?
他心惊胆战地等待着,并没有多久,他便也被几个犬戎人抓住,然后带到了那个光膀子的犬戎人身前。
光膀子的犬戎人狞笑着同样在他面上烙了一下,黄彦早有心理准备,却也痛得大叫起来。
烙完之后,他被犬戎人推走,与此前烙过的俘虏关在一起,大伙相互望望,看到对方面上都是血肉模糊的一大片。
不过犬戎人也就这样一下,并未做别的事情,众人痛过之后,面面相觑,不知道犬戎人这样做是何意思。
黄彦总觉得不安。
好在此后一切顺利,到了双方约定的巳时二刻,他们被犬戎人带到了石河关下,石河关内,则用绳索藤筐将犬戎俘虏缒下,然后将他们拉上。每两个犬戎人换一个秦人,五个藤筐同时行动,没有多长时间,双方便完成了交换俘虏之事。
犬戎人迅速从石河关城下退走,关城之上,秦人见他们退得如此迅速,只道他们是怕秦人背约,一个个在背后吐唾沫嘲笑他们。
黄彦等刚被换回的俘虏,都给带到了城下溪流边,有一名小吏带人上来,笑着向大伙连道“受惊”、“辛苦”,旁边也支起了大锅,烧起了火盆,按照秦人的习俗,他们将自己身上已经肮脏不堪的衣裳脱了,然后从火盆上跨过去,再跳入溪流之中沐浴洗漱。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这才从水里爬出来换上准备好的新衣裳。
每个人都面上带笑,小吏招呼他们去那大锅旁,肉粥的香味让大伙口中唾沫横流——在犬戎那边当俘虏,能不饿死已经是了不起了,遑论吃饱。
黄彦端了一碗浓浓的肉粥,一边吃,一边眼泪哗哗而出。
泪水流到方才被烙出的印记处,刺痛感让他回过神来,他三口两口将热粥喝完,跑到河边舀了碗水,对着水中自己映出的影子仔细端祥起来。
这一看,他愣了愣,然后厉声叫道:“犬戎狗奴,辱我太甚!”
原本众人脱难归来,都是不尽欢喜,他这一叫,将大伙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那小吏更是一皱眉,向黄彦走过来:“何故大呼小叫?”
黄彦眼中泪水滚滚,指着自己面上道:“官人请看,犬戎人在我们面上烙了什么!”
每个秦人俘虏面上都被烙出了印记,那小吏早就看到了,只不过因为印记血肉模糊,他看不出烙的是什么,此时得黄彦提醒,众人又清洗了伤口,他终于能看清犬戎人烙出的是什么字迹。
四个歪歪斜斜的秦字。
“灭秦……诛赵?”
看明白这四字,那小吏吸了口冷气,目光立刻变得冷厉起来。
“我听闻大秦已经复归西域,犬戎此举是欲绝我等归秦之路!”黄彦道。
那小吏面色有些古怪:“岂只如此……后边诛赵这二字,若是在北州给人看到……”
黄彦愣了愣:“对,这诛赵二字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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