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坐在家里的客厅沙发上正吃着生煎。史云坐在他旁边滑拉着手机,还不时地笑出声。
“怎么了?这么好笑?”万国问。
“我刚发了个朋友圈,说我们家改造厨房的结果就像现在的中美贸易摩擦。”
“嗯?”
“原来只打算破坏厨房的,没想到现在不得不波及到卫生间。”
“呵呵,是说实际的破坏力往往要超出预料的范围吗?
“是啊!不是吗?”
“所以,最好不要开始破坏?”
“你怪我了?”
“没有。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在想另一个问题。”
万国正要把一只生煎塞到嘴里。这时,他貌似有所顿悟似地停止了动作。生煎悬在半空。
“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差。”
“潘多拉的盒子。”
史云看着发呆的万国,眼里满是怜惜。她抬手,慢慢地帮万国把生煎塞到了嘴里。万国咀嚼。
“好吃吗?”
“好吃!”
“是不是刚才又和那个章颐视频了?”
万国重重地喝了一大口水。
“其实我很少听你谈论你的兄弟们,只是依稀记得章颐是个警察。可是你最近好像……”
“你觉得我最近和章颐联系很多吗?”
“是的。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吗?”
“可怕的事?”
“对啊!他不是警察吗?你们俩最近一直鬼鬼祟祟的。而且我发现……”
“嗯?”
“我发现也许,也许江山也牵涉其中。”
“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点穿可是,可是我担心你……”
史云惶恐地拼命摇着双手。万国突然露出了温暖的微笑。他抓住史云的双手。
“没事。我知道你一定会猜到的。没事。”
万国伸出胳膊把史云揽入怀中。史云顺势把脑袋搁在了万国的肩膀上。
“我一直在等,等你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又害怕你真的和我说。”
“嗯?”
“因为一旦你和我说了什么事,那一定是你已经发现你自己控制不住局面了。”
“这么多年,我有让你担惊受怕了吗?”
“没有。所以我才害怕你真的开口和我说什么事。”
“我不说。我不说。”
“可是我又想知道。我想帮你。”
史云把双腿收到沙发上。她像一头猫一样地蜷曲在万国的身旁。万国紧紧地搂着她。
“你知道吗……”
史云的脸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书房,也是和厨房有联系的。”
史云一脸疑惑。她瞪大了双眼,转了转眼珠,貌似在用力琢磨万国说的话。
“书房里的吧台,当时是我要装的,吧台有自来水管,而自来水管……”
史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挣扎着要脱离万国的胳膊,可是万国用力搂住她不让她动。
“完了!自来水管是通厨房的!难道连书房都要破坏了!”
史云扭着头瞪着嬉皮笑脸的万国。
“你说呢?”
史云把头扭了回来,脸上写满了三个字——不服气!
“失控了。我成了破坏王!”
“哈哈哈哈!破坏就破坏了,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真的?哪怕整个屋子都被我拆了你也……”
“我也绝不说个不字!”
史云双眼迷离。“老公……”
“我想明白了。一旦开始破坏就要有破坏到彻彻底底的心理准备。我想明白了。”
“难道……难道你也要开始破坏了……”
“我要开始破坏了,因为如果我不开始也许别人就先开始了。我要首先控制局面。”
“你要破坏什么……啊……”
万国突然吻住了史云的双唇。史云的双手慢慢地环绕到万国的脖子后面。一秒,两秒,三秒……这时手机突然闹了——是搁在沙发上的史云的手机。视频请求在屏幕上欢快地跳跃着。史云的一只手抓起了手机。
“是儿子!”
史云又要挣脱万国,却被万国再次搂住。
“干嘛?就让儿子看看我们有多缠绵。”
“你神经啊!”
万国笑着松开了史云。史云按了视频钮。万国把脑袋凑过去,和史云一起看手机。
“嗨!儿子啊!”
“哟!老两口都在哈!”视频里万一面露喜色。
“喂,小子你别……”
“老爹你给我推荐的那只股票……”
“哎?”史云吃惊地看向万国。
“嗨!让你别说别说股票!你妈在呢!”
“你又让儿子买股票!”
“老妈!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就别插手了。我相信老爸。”
“喂,这次我让儿子买的股票肯定赚!对了小子,你耐心点,再看一两个月,长期持有。”
“我也研究了一下,老爸你说的没错,糖尿病市场真的还大有苗头。”
“糖尿病?”史云又听不懂了。
“我让儿子买了一只做胰岛素泵的股票。是一家刚刚起步的高科技医疗技术公司。”
“胰岛素泵?人家东盛不是早就有了么?”
“不一样。现在讲究的是人工智能技术。东盛的技术已经落后了。”
“哦……”
“老妈你落后了吧?”
“你老妈才不落后呢。她也研究人工智能,不过是厨房的……”
“你!”
史云扭头用手去捂万国的嘴巴。万国笑着躲闪。
“哎唉哎唉!镜头都晃没了!这老两口还真会闹!”万一喊着。
夜深了,到了酒吧生活渐入佳境的时刻。一张张《教父》电影海报上的人物正虎视眈眈地俯瞰着油醋街一号酒吧里的一切——虽然此时的一切都几乎淹没在偶有射灯掠过的黑暗中。空气中震荡着能刺穿心脏的节奏,然而巨大的投影却在不紧不慢地放映着《教父》的经典镜头——迈克尔·科里昂那张忧郁冷酷的脸不时地闪现在银幕上。这时,身材壮实如Luca Brazi的大块头出现在现场。只见他托着站着一杯黄橙橙的酒的小盘子,绕过跳舞的人堆,向一个完全漆黑的角落走去。我们发现当大块头那魁梧的身影从镜头深处走来的时候,银幕上也出现了Luca Brasi的镜头。在轰鸣的音乐声中我们听不见电影里的对白,只能看见对话内容的中文字幕——
在科里昂家的外面,Luca坐着,正在认真地练习着将要说给老教父听的话。
Luca Brasil(大声地练习着):科里昂先生,你邀请我来参加你女儿的婚礼,我感到很荣幸,也很感激。我祈祷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接着,他又重复着练习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声音在接下来的场景中也在继续着。)先生——科里昂先生……
Kay:迈克尔,那边的男人正在自言自语。你看见那边那个吓人的家伙了吗?
Luca的声音:……在你女儿结婚的大喜日子里……
迈克尔(看了一眼Luca):他真的是个非常吓人的家伙。
Kay:那么,他是谁?他叫什么?
迈克尔:他的名字叫Luca Brasi——有时候他帮我父亲做事。
Luca站起来了,面对着迈克尔和Kay,貌似要向他们走过来。
Kay:啊!你等等迈克尔!他要走过来了……
大块头走进了酒吧深处那个貌似星际黑洞的角落里——大块头的体型和脸型真的和Luca Brasi很像!黑洞里,仓里满正独自坐在一张小圆桌旁。他能看清酒吧里的一切,但在这个黑洞外的人是根本看不清黑洞里的,甚至,都不会感觉到有这个黑洞的存在。大块头把酒杯放到了小圆桌上。
“是您要的黄酒,Lehman,上海石库门,15年陈。”
“谢谢你。啊呀,现在土疙瘩酒是喝不上了啊!”仓里满嘀咕道。
“有人要见您。”大块头俯身在仓里满耳边说。
仓里满把酒杯举到嘴边慢慢缩了一口。“谁?”
“姚家阿姨。”
“啊!”
“她有事要您帮忙。我还是让她自己和您说吧?”
“现在?”
“是的。不过如果您不方便我可以让姚家阿姨直接去找您手下。”
“方便的。姚家阿姨,方便的。现在?”
“是的。她有急事,说是不能拖到明天。”
“哈哈哈哈!这才是姚家阿姨!她人呢?”
“谢谢你,Lehman。我去喊她。”
大块头转身要走,仓里满喊住了他。
“带她去里屋吧。这里吵,她怕吵。”
正说着,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突然轻了下来,同时传来DJ的喊话声。
“有一位老婆婆走进来了!请各位小心不要伤着老婆婆!我们把音乐调轻一点!”
仓里满和大块头向外望去。一只射灯照亮了姚家阿姨颤巍巍的身影。射灯讨好地带着阿姨走。
“正点!”大块头点赞。
酒吧里的人堆都看向了姚家阿姨。人们纷纷让道。阿姨佝偻着身子,微笑的脸上沉静而慈祥。
“我去接她!”
说着,大块头放下小托盘,快步往阿姨走去。仓里满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DJ喊道:“好了,阿婆没事了。谢谢各位!让我们继续嗨起来吧!”
音乐再次轰鸣。人堆涌动。大块头搀扶着阿姨逐渐接近仓里满的黑暗角落。这时,伴随着群魔乱舞,银幕上正在默默地放映着《教父II》中的一个场景——
青年维多·科里昂穿过街道。
在科里昂的家里,一个妇人正坐在维多的对面。
维多在无声地说话……
维多:科伦布夫人,你为什么来见我?
科伦布夫人:你太太和我说要我来问问你看你是否能帮我。
科里昂夫人:她遇到了大麻烦。她的邻居向她的房东抱怨她的狗。房东要她把狗扔掉。但是她小孩喜欢那条狗。所以她把狗藏了起来。结果被房东发现了,房东很生气,要她搬走。现在即使她答应把狗扔掉房东也不愿意让她住了。
科伦布夫人:我难为情死了!房东说要叫警察把我们扔到街上去。
维多:抱歉!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些钱来帮你搬家。
科伦布夫人:我不能搬!我想让你和房东谈谈!告诉他我不要搬走!
维多:那房东叫什么名字?
科伦布夫人:他叫罗伯托先生。他住在第四街,离这儿不远。
酒吧里的人堆越来越嗨。
黑暗的角落里,仓里满满脸堆笑,看着大块头慢慢地把姚家阿姨放到了椅子里。
“哦哟!满满哎!阿拉满满越来越好看了!”一见仓里满,姚家阿姨便用夸张的语调说道。
“哈哈哈哈!阿姨哎!侬老糊涂了。我现在50岁了侬还说我好看!”
“无关呃无关呃!越老越好看!”
“阿姨啊!这里吵吗?要勿要到里厢去啊?”
“勿吵呃!勿吵呃!我讲好闲话就走了!我晓得侬老忙呃!”
“那我去给阿姨拿水来!”大块头作势要走。
“喂!大块头啊!我只要吃白开水哦!”
“晓得呃晓得呃!”
说着,大块头转身离开。
“满满啊!侬还记得伐,侬老早问我租的那间房子?”
“记得啊!怎么啦?”
“前一腔我签了一个合同,把那间房子给一个中介托管了,每个月么5200块。”
“哦哟!价钱蛮好的么!侬结棍呃阿姨!那间房子也能租5000多块啊!”
“是呃呀!伊只小居价钿也不还就答应了。格么我就签了呀!”
“现在遇到麻烦了?”
“侬真正聪明!结果伊拉借不出去喔!已经两个号头莫租出去了。”
“所以他们找你麻烦了?”
“哦哟!天天打电话过来要把房子退给我!我气是气得来!合同签好一年的呀!”
“我晓得了。”
“伊拉刚合同上写好随便啥辰光都好违约的喔!说退给我就退给我!哪能嘎……”
“我晓得了。”
“老头子么怪我勿好。我哪能晓得合同浪香有个种规定额啦!都要提前一个月通知的呀!怎么可以说退房就退房的啦!侬叫我现在到啥地方去找下家啦!要亏色特了!”
“我晓得了。”
“侬刚伊拉刚道理发啦!我刚勿好违约呃。伊只小居就威胁我!侬刚伊昏特伐!”
“我晓得了。”
“伊只小居刚假使我勿肯退就要闹我额房子一切两半!昏特伊只头伐阿满侬刚!”
“我晓得了。”
“我老头子么老实宁。泥子么拉拉国外侬晓得呃。哎,侬刚我哪能办?”
“伊拉叫啥名字啊?”
“中介啊?”
“那个威胁你的小居,伊叫啥?”
“名字我勿晓得。我就喊伊小朱小朱呃。”
“侬有伊呃电话号码伐?”
“有呃有呃。”
姚家阿姨开始在衣袋里掏了起来。这时大块头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他把水放在小圆桌上。
“阿姨!喝水!是特特滚呃!”
“哦哟!作孽作孽!谢谢侬哦大块头!侬真好唻!”
“哪里哪里!以前阿姨照顾我,我不会忘记的。”
“满满侬刚刚要啥?合同是伐?”
阿姨从衣袋里摸索出叠成方块的几张纸,慢慢打开,再在小圆桌上摊开。仓里满瞟了一眼纸。
“此地哪能嘎暗呃啦!满满侬就是喜欢蹲拉拉暗促促呃地方我看也看不见!”
“不用看了阿姨!不用看了,我晓得了。”
“勿要看啊?合同侬勿要看啊?”
“勿要看了。我晓得了。反正阿拉阿姨肯定是有道理呃。我帮侬做主。”
“哦。个好呃。不过侬勿好打相打喔!现在不比老早了,满满侬勿好打人喔!”
“我哪能会打相打呢阿姨!我刚道理呃。我刚道理。”
“哦。个我就放心了。我急色特了!伊只小居刚明早就要去敲我房子了。昏特了!”
“我晓得了。”
这时,大块头转身要走,仓里满喊住了他。
“送阿姨回家吧。很晚了,她又要睡不着了。”
大块头微微欠身。姚家阿姨疑惑地看着仓里满。
“满满啊,侬都不晓得人家是谁哪能帮我做主啦?”
“哈哈哈哈!阿姨,侬还不了解阿拉老板啊?侬放心好了。”
“我晓得的呀!不过伊拉要敲我房子了呀,明早呀,我急色特了呀!”
“阿姨,钥匙在伊拉手里是勿啦?”
“是呃是呃。”
“我晓得了。侬回去好了,我保证伊拉勿会敲侬呃房子呃。侬回去睏觉好了。”
“噢,噢噢,个么我回去了。侬勿好打人噢!”
仓里满微笑着连连点头。姚家阿姨要站起来,大块头忙上前扶她。
“阿姨啊,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仓里满突然说道。
“啊?”
姚家阿姨正从椅子里站起身来,被仓里满一说,身子就僵在半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侬好再坐几分钟伐?”
“可以呃呀!侬要问啥满满?”
仓里满看着大块头。大块头会意。他慢慢扶着姚家阿姨坐稳后就转身离开了。
“大块头哪能走了啦?”
“等一歇伊会回来接侬呃。”
“噢,噢噢!侬要问啥么子啊?”
仓里满沉吟不语。姚家阿姨耐心地等待着。一秒,两秒,三秒……终于——
“姚家阿姨……嗯……万医生那个人,侬觉得哪能啊?”
“万医生啊?哦哟,是个好宁啊!有本事,医院里都搞得定的。看毛病帮我交关忙!”
“个么我呢?侬看毛病也可以找我帮忙呃呀!”
“侬?侬又不是医生咯!”
仓里满的脸色突然一沉。姚家阿姨马上意识到说错话了。
“嘎有啥啦?勿是医生就勿是医生,侬也是好宁啊!侬本事还要大唻!不过……”
“哪能?”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