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美歌站在油醋街医院急诊重症监护室外。电梯一开一合之间不断地有医生护士出入。有不少人都和郭美歌点头微笑,还有的寒暄几句,貌似郭美歌就是他们家的人。这时,万国走出电梯。
“进去吧。”万国对郭美歌说。
“喂,是金老师哦!”郭美歌的脸上突突显出两个大字——八卦。
“那又怎样?”万国瞪了她一眼。
“我反正不管,已经提醒过你了。”
郭美歌掏出手机拨号,然后讲了几句。万国则径直走向了监护室门口。郭美歌赶紧跟上。没多久,监护室沉重的金属移门稳稳地打开了,金护士长出现在门后。
万国微微欠身。
“金老师!”
郭美歌掩着嘴噗嗤一笑。
“少来!进来吧!”金老师一脸严肃。
万国和郭美歌跨步走进监护室。金属门在他们身后慢慢地合上了。
不一会儿万国和郭美歌都已经穿上了隔离服,戴着帽子和口罩从更衣室里出来。
“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万一被李老爷子知道了我会被他作死的。”金老师说。
“懂了。”万国点头。
金老师突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万国。站在一边的郭美歌见状,故意清了清嗓门。
“怎么?我胖了?”万国问。
“还是那样。你老婆把你弄得挺滋润的么。”
“油腻了。”
说着万国转头看了一眼郭美歌。郭美歌故意把头转到一边,忍者笑瞪眼看天花板。
“进去吧。我不能陪你们了。美歌,带你师父进去。”金老师话没说完就转身走了。
“交给我吧!”
郭美歌带着万国来到一张病床边。病人没有意识,气管切开上着呼吸机,各种仪器在床头上上下下闪着各种数字和波形。呼吸机发出有节奏的“汽——汽——”声。郭美歌首先来到病人的床头,探头看了看他脖子上插着的一根导管,然后直起身子对着身后的万国。
“师父,管子上没有任何标记,看着和我们的管子一模一样可不是我们的管子。”
说着她退后让万国走近病人的床头。“要不要拍照?”
万国弯下身子仔细地查看那根导管,然后直起身子。“拍给谁看?
“证据呀!”
“找谁论理?”
“也是。肯定不是朗飞的管子了,拍了也没用。”
万国想了一想。“是李云鹤的学生插的管子?”
“嗯。”郭美歌点头。
“他人呢?”
“下班了。要不要我把他喊过来?”
“人家上了一个夜班挺辛苦的,你还要把人喊过来?算了吧。”
“师父你一声令下,没有我喊不过来的人!”郭美歌抖起了腿。
“喊李云鹤过来。”
郭美歌对着万国做了个鬼脸。“就知道欺负我。”
“你不是嘴硬么!不过这事还真得问老爷子。”
“让仓总问好了,反正这老爷子根本不会搭理别人的。”
“可以让仓总帮忙,不过……”
“不过事先要把所有信息都收集起来,否则到时候回答不上问题要被他骂。”
“你懂。”
“要是师父你亲自去问仓总,他会不会骂你啊?”
“回答不上问题一样骂。可是我从来没给过他这个机会。”
“师父威武!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问的问题都蛮有水平的,这个不得不服。”
“接下来该怎么做?”
“找到包装盒。我去问护士早上收的垃圾在哪里。”
郭美歌说着就要跑去护士台那边,结果被万国一把拉住。“这个点垃圾早就运走了!”
郭美歌止住了脚步,歪着头看着万国,还眨巴了两下眼睛,貌似在问你打电话还是我打电话。
“好吧,我打。”
万国说着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郭美歌紧紧地跟上。这时金老师从护士站追出来。“喂!”它喊。
“金老师,5床的床头要抬高啊,别忘了!”
郭美歌说完一转身就消失在女更衣室里,而万国早就不见了。小金失望地直摇头。
更衣室里万国已经摘下口罩,但还没脱去隔离衣。他正在讲手机。
“龙岗,帮个忙。我要找一个今天早上从急诊ICU运出去的垃圾,对!是导管的外包装。嗯,好的,我这就过去。是医用垃圾回收站对吧?行了,你不用过去,你忙你的。好!”
万国收起了手机。他愣在那里想了一想,然后开始脱隔离衣和帽子。
在医院医用垃圾回收站里,几个火柴队的人正在给垃圾分类。这时万国带着郭美歌走了进来。一个光头火柴看见有人进来便直起了身子。所有火柴都带着蓝色的一次性帽子,唯有他露着一颗无比明亮光滑的脑袋。
“万总来了啊!美歌姐!”光头打着招呼。
“怎么谁都喊我姐呢!”郭美歌板起了脸。
“姐是尊称么,不是说你比我老。你在油醋街医院可是响当当的大牌。”
“你头发都没了还喊我姐。”
“我头发没了也不老啊!我今年才……”
“行了。找到没?”郭美歌打断了光头。
“呐,我已经拿出来了。还没分类,就在这桶里。”
光头说着走到角落里放着的一只明黄色的小桶旁边。他打开桶盖,看了一看,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拿出一只白色的敷料包放在了地上,小心地打开了包裹。里面露出了导管包装盒。郭美歌走过去蹲下来细细地查看。她想用手去拿,被光头火柴用胳膊拦住。
“别动!”
郭美歌抬头瞪了一眼光头。万国也蹲了下去细细查看。他发现透明的包装盒上什么文字也没有,只有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的一个编号——TXYL3/008。郭美歌掏出手机对着这个编号拍了一张照片。她还变换着角度对着整个包装盒拍了几张。
“美歌姐的手机真霸气!”光头又点赞。
“少来!”
万国站起身来。正在这时,传来了石龙岗的声音。
“万总来了啊!美歌也在。”
听到这声音光头像见到鬼一样突然跳了起来,而且开始在自己身上的口袋里一阵乱摸。
“你又不戴帽子!”石龙岗盯着光头的脑袋。
“呀呀呀呀!我的帽子呢!”
看着光头火急火燎翻口袋找帽子的样子,郭美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鼠见到猫!”
这时,旁边的另一个火柴悄悄地塞给光头一个帽子。光头慌忙戴上。那只皱巴巴的一次性帽子在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上根本站不住脚,一阵微风就要把帽子吹走。光头急忙按住帽子。
“我戴这帽子不行啊石总!根本戴不住,老跑!”
“你的头咋那么滑哩!我看看。”
石龙岗说着走过去要摸光头的脑袋。光头忙把帽子取下来让石龙岗摸头。石龙岗摸了三下。
“真难为你了,这么滑的头!”
“滑头!哈哈!”郭美歌鼓掌叫好。
“上次我看见胡晓丽戴着一个头巾,红色的,挺不错。要不我也戴头巾?”光头小心地问。
石龙岗怒斥道:“戴你个头!”
“头巾就是戴在头上的啊,石总!”
“你都没头发你还戴!”
没想到光头马上从裤兜里摸出一条红头巾来,三下五除二地绑到了额头上。
“看,石总!是不是很帅?”
石龙岗愣住了。其他几个火柴见状都紧张地对着光头连连摆手,可是已经晚了。石龙岗对着得意洋洋的光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貌似想起什么似地走向其他几个火柴。
“把你们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石龙岗命令道。
火柴们犹豫地互相看了又看。
石龙岗大喊:“快!”
火柴们各自掏出口袋里的杂物。不出所料,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条红头巾。
石龙岗看着那些红头巾,脸上慢慢烧出了四个大字——怒火中烧!
“滚!”他大喝了一声。
火柴们如释重负似地开始闷头做事。郭美歌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貌似很来劲。她开口道:
“石总,你们这团队的装备是得换换了。上红下白,头戴蓝帽,说实话不好看。”
“那你说咋才能好看?”
“全白的!一身洁白的制服,看着就舒服。而且还能增强你们团队的品牌形象!”
“啥形象?”
“一尘不染啊!那个胡晓丽,她给我看过她穿一身白的样子,非常好看!”
“她穿一身白色来上班?”
“没有啦!她下班后穿的,特地给我看,我说好看,她还挺高兴。”
“是不是还戴着红头巾?”
“呀!你怎么知道的?她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石龙岗气坏了。他转头看着万国,万国却是一脸茫然。
“万总,戴红头巾啊!居然已经人手一条,是不是要反了?不对,这是已经反了!”石龙岗几乎气急败坏地说。
“红巾军起义?”
“胡晓丽的确有红巾军的样子。扎着红头巾,听说她还会骑马,就差一把刀了。”郭美歌在一旁煽风点火。
万国笑了。他拍了拍石龙岗的肩膀。石龙岗看着万国,貌似在想着什么。然后——
“你们完事了?”他问。
“完事了。喏,就是那个盒子,我们找到了。”
石龙岗走过去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包装盒。他也注意到了那个编号——TXYL3/008。他不动声色,然后转身走到万国身边。
“走吧。我和你说件事。”
说着他带头往外走去。万国跟着走了出去。郭美歌对着那几个火柴打招呼。
“我们走了啊!谢谢你们了。”
几个火柴都笑了笑,忙着手里的活没吱声。只见光头还在不断地用手压帽子,忙得不亦乐乎。
垃圾房外万国和石龙岗并肩走来。郭美歌落在后面边走边低头查看着手机。
“四个字——焦头烂额。”万国说。
“这就是现在的我,焦头烂额。”石龙岗抬头看着天,等着万国说下去。
“就是说你呢。”
“我发现这么多年来,老大一直称你——万医生。”
“是习惯吧。我做了五年的医生,他拖了五年的地,叫了我五年万医生,改不了口了。”
“他要想改还能改不了?是他不想改口吧。他是打心眼里尊重你。”
“也许,他对尊重这两个字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嗯?”石龙岗不解地看了一眼万国。
“怎么?有事要我帮忙?”万国马上转换话题。
“你知道的,门诊电梯那事被别人抢了风头,老大挺不乐意。”
“他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石龙岗回头看了一眼郭美歌,发现她正乐呵呵地边走边滑着手机,便说:
“他说这事是韩门挑起的,说他要借此撕破我们在油醋街医院的铜墙铁壁。”
“还有呢?”
“他还骂我,说我现在没有了当年的激情,倒感染上了外企那些人的坏毛病。”
“说你自以为是?”
“说我一直以为怎样以为怎样,而他最讨厌的就是以为这两个字。”
“那你觉得你现在管理的这个场子,到底有没有毛病?”
“没毛病啊!这么多年来,我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比电脑程序还精确,哪来毛病?”
“这就是毛病。”
“啊?”
“你知道他每天在想什么?”
“我们都说这是世界之谜,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看着挺高兴,转眼就能和你急眼。”
“的确是世界之谜啊!可是我至少知道他每天都会想同一个问题。”
“啥问题?”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郭美歌的惊叫声,“呀!太好了!”
万国和石龙岗同时转身向郭美歌看去。他们发现郭美歌正举着手机兴奋地笑着。“葛主任说可以写BMG的标书了!”
“去吧!”
万国的话还没说完,郭美歌已经从他身边像子弹一样向前射了出去!她身后落下一句话——
“石总是我的福星!”
石龙岗看着郭美歌消失在视野中,然后频频摇头感叹:“年轻真好。”
“我们也曾这样疯狂过。”万国眯起了眼睛,“可现在,仍保持着那股疯劲的,恐怕只剩下一个人了。”
“你是说老大吧?”
“没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是他的家业,不是任何其他人的。”
万国侧过头看着石龙岗。石龙岗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他故作镇定地看着万国,只听万国说:
“刚才那个问题还没说完呢。”
“你说,老大天天在想的是什么问题?”
“四个字——基业长青。”
“基业长青……当家人想的问题果然不一样啊!”
“可你觉得一家企业,尤其是像千马这样的,要做到基业长青,可能吗?”
“我认为我们二十年来蓬勃发展,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说到底,我们是经销商而已。”
“说得对。可是再过二十年呢?”
“我没想过。”
“再做二十年的经销商吗?”
“行吗?我的直觉是很难。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大数据比特币。不过我真没想过。”
“他要想。而且,他多么希望我们这些人能和他一起想。”
“我没想。他也没说。”
“所以他才对你不满。忘了什么门诊电梯,忘了什么铜墙铁壁,他要告诉你的……”
“他要告诉我的,是我没有和他一起想基业长青的事,没有把自己当做千马的当家人。”
“你懂了。”
“他干嘛不直接说?”
“他是老大么。老大都这样的,喜欢手下的人能读懂他的心,而不是只听懂他说的话。”
“可我越来越发现连他的话也听不懂了。”
“先读懂他的心,然后他说的话就很容易懂了。”
“难怪他一直关在办公室里想啊想啊。可是光想有什么用,要做些什么的么!”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做些什么?”
“做了吗?没看见啊!”
“哪一天他觉得你也是千马的当家人了,他自然会告诉你。”
“你是说他在暗地里做事?”
“他也没告诉我。”
“哈哈!原来万医生也不是当家人!呐,至少他没把你当做当家人。”
“我和你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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