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之上。

白雪黄土，横尸百余。

林啃虎拄斧而立，面色坦然，轻道了一声：“诸兄，慢些走。”

而后，这个戎马半生的老人抬起头，瞧向坐于白马红衣间的岐山公子。

“死则死矣，入土为安。吾死之后，公子可否将这百余尸首合衣安葬？”

“葬于何地？”

“此地，远朝堂而近江湖，甚好。”老人浅然一笑，伸手指了指脚下，“就将吾等埋于山岳之下吧。老夫虚活了七百岁，厌倦了刀斧之声，死后当听潮而眠。”

“可。”姬夏淡淡言道。

老人闻言，微微颔首，而后解开金甲，将之弃于雪地上。

“此地百余斧甲，还请公子收下，来日去了镐京城，或有大用。”

姬夏略一蹙眉，问道：“扒亡人衣甲，大不敬也。”

“既是如此，那便只携上金斧吧。黄泉路上，老夫再亲自为诸位弟兄解甲。”老人喟叹一声，言道，“来世，吾等理应归隐山野，闲时饮酒话桑麻，可别再于乱世中奔波劳苦了。”

姬夏微微眯起眼，似是明悟了什么。

“今生死戎马，百载不归家。来世死山花，朝夕何潇洒。”

风雪中，有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步履蹒跚，近至白马身前。

而后，他张开双臂，大喝道：“公子，可否借你一刀，砍翻这乱世？”

然而，还未等到少年应答，便有一抹青光贯穿了老人的头颅。

“聒噪。”红袖拔出长枪，冷淡地道了一声，“走快些，不然可追不上你的弟兄了。”

姬夏颇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马头，唏嘘道：“吾知你等有苦衷，也知自己多半是成了那些大人物掌上的棋子，可那又如何，你等终究还是阻了吾的路。”

凡阻吾路者，尽屠之。

“此次东行，娘亲可有吩咐？”

红袖轻笑一声，将长枪插入深雪中，捏着少年的面颊，附耳言道：“公主，要你晚些归家。”

姬夏感受着耳边的温热，不由面色一红，问道：“娘亲可知我要去何处？”

“中州七十二城，任你去哪一城都无妨，只要别回岐山就成。”

姬夏微微蹙眉：“我听闻，父亲又娶了个女人，诞下一子。”

修禅人李仲曾说，三年前，姬子玄卿提剑上须弥，斩数百佛徒，以佛门舍利作聘，娶了烟笼寒水的头牌，如今已生有一子。

想来近些年娘亲应是颇为苦楚吧。

提起姬周之事，红袖面生愠怒，哂然一笑。

“岐山的事，有公主算计，你不必忧虑。不过，倘若你在外头能闯出些声名，那自然是更好。”

姬夏轻唔一声，叹了口气。

此去庸城，大商阻他，大周阻他，大夏护他。

破朔迷离啊。

“红姨，这立于风雪之上的天人，又是哪家的老祖啊？”姬夏指了指上方，意味深长地问道。

子泸说过，他头悬长生者，不得苟存于乱世。

后来，直到八百尸骨尽埋黄土，那位大商的长生者也不曾走出。

于是，姬夏便是猜到了，有一个入得天门之人，悬于顶上，护他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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