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洒脱的奇女子。”郭继恩瞅着霍启明冷笑道,“倒是你,难道不是白日里见着那东虏郡主,于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就别再拿我打趣了,”霍启明狼狈道,“你倒是帮我拿个主意啊。”
“你急什么,她反正是在这燕都城内,又跑不掉。”郭继恩漫不经心往躺椅上一靠,“只管安心回去歇着。到了明日,自然就能见着她了。只是你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跟她究竟是一时起意,欺负过就算,还是往后会真心待她。”
“你也太瞧我了,”霍启明想起白吟霜肩上的伤疤,没来由一阵心疼,不禁拍着胸脯道,“我自然是会真心待她!”
“你既然存了个长久相伴的心思,那不就行了。用得着这样庸人自扰?”郭继恩嗤笑道,“明日见了她,便分明白就是。赶紧去把门打开,都要给热死了。”
“哦,那好,我可就先走了哈。”霍启明有些心神不宁地起身。郭继恩嫌弃地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
霍启明终于走了,打开的房门带进来一丝丝夜风,郭继恩再次端起沙糖绿豆,却忍不住笑得直打跌。陈巧韵和泉婧两个正好要进来,见此情形,都觉得是一件无比稀奇之事,不禁瞪大了眼睛瞧着他。
“不是,你们不用管我。”郭继恩站起身来忍着笑意道,“陈典书你接着写。适才屋里着实太热,我要再去洗个澡。”
不料接连两日,白吟霜都没有出现在乐社院子里。便是六月廿九日旬休之时的乐社演出,也不见其人影,原本金芙蓉出嫁之后,即由白吟霜担任琵琶演奏,结果其人突然不见,许多演艺只好临时更换。而演艺当,每次必来的霍真人也没有出现在雅间之中,这也引起了许多百姓的好奇猜测,纷纷议论不已。
七月初一日,皇城内的燕镇钱庄总号重新开始理事,霍启明大清早就吩咐亲卫营乙队队正吴守明领着人马城中四处去寻找。又传令各处城门,若有见着白吟霜出城,务必要拦住,并马上报与自己知道。
苏蔻见他心神不宁模样,笑着打趣道:“想必是你做了什么傻事,惹恼了白家娘?”
霍启明摇摇头,嘴里嘟囔着,却不回话。郭继雁也嬉笑道:“师道术高深,何不掐指一算,便知吟霜姐姐躲在何处了?”
“安心做事,大饶事情,娃娃不要插嘴。”霍启明没好气道,他又瞅着苏蔻微微隆起的肚子,“如今你又怀上了,道爷我却是马上要往营州去,不能再拖延了。咱们两个都不能在此理事,总号交由谁来署理?”
“自然是交由田主簿了,”苏蔻有些慵懒地靠在躺椅上,“只是你得跟制将军知会一声,别差遣他去忙别的事情。哎,真人,奴家有一事想要请教,号脉能知道是男胎还是女胎么?”
“能可这不是多此一举么,反正是你腹中的孩儿,生男生女不都是一样嘛。”霍启明心神不宁,“你别指望道爷我为了这个替你号脉,没那个闲工夫。”
他着就又跑了出去,可是却茫然立住,偌大的燕都城,一个人要躲着自己,的确也是无可如何的事情。佳人躲匿,无可得见,回想当夜情形,倒真像一场春梦了。
白吟霜未曾回来,乐社班首崔乾明反倒找上了霍启明:“老爷明鉴,人年老体衰,如今料理这乐社之事,颇觉有些力不从心。咱们几个商议着,白吟霜白娘诸技精通,又是此前白班首之妹,性子又很是果决。是以都愿以她为首。还望老爷们允准。”
“白吟霜来做乐社班首?崔班首你是要告老辞去么?”
“不敢,人还依旧做着琴师便是。”
“既然如此,道爷我也觉得甚好,只是却不知她躲哪里去了。”霍启明叹了口气,“这事我已知之,你回头知会姚大管事便是。”
崔乾明恭敬答应,又作了个长揖,这才退了出去。霍启明挠头叹气,想了想起身去找郭继恩。苏蔻见他如今无心理事,不禁摇头轻笑,又想到自家丈夫,她轻轻摸着自己肚皮,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郭继恩却并不在统领署内。
海津刺史楚信章已经进入燕都城,准备接任新职。此时他正陪着郭继恩与靳衣两个,进入了燕都行宫。
蓝白云之下,行宫承门大开,三人由王庆来率领一队亲兵,走入了这片燕都城内占地最广、地位最尊的建筑群。行宫占地千亩有余,然而与西京东都的宫城相比,它的面积依然显得很。此处原为近百年前正明帝亲征辽东所建,后来郭峻出镇燕都之后又加以修葺,但是不管怎么,这座皇宫的确已经寂静了很多年。
虽然同样是青瓦白墙,重檐庑殿,可是如果西京的太极殿与含元殿是壮观巍峨,那么行宫的主殿皇极殿就是精巧富丽。苏古真与另外几个宦官弯腰低头,毕恭毕敬陪着他们一路察看过去。
前朝三大殿,皇极殿、中极殿和文德殿。然后是后寝诸殿,后寝之中最为宽敞奢丽者便是子寝殿紫宸殿。郭继恩对紫宸殿的设计布局很是欣赏,连连称赞不已。靳衣忍不住觑着他道:“到了此处,才知子以四海为家,宫室非壮丽以重威。此实非虚言也。况且邮报不是撰文,燕都乃是王气聚集之地。郭将军能无心动?”
郭继恩很是无语,他皱眉道:“行宫多年无人居住,今日请靳公与楚使君一道前来,便是要瞧瞧有无需要修缮之处。就连这个,都能令靳公想到郭某有窃据之意?至于任先生所着之文,到底乃是夫子立言,无干时政,靳公实在是揣测过甚也。”
楚信章也很生气,他是耿介之人,并不在乎对方面皮:“靳公何以对郭统领这般心有成见?制将军为燕镇之百姓,亲身执锐,深入边险,费心尽力,披肝沥胆!此皆本地军民热亲眼所见!司空如此质疑,岂非令忠臣寒心,奸徒快意?”
靳衣老脸微红,无言以对,郭继恩心下极爽,自觉将楚信章调入燕都果然是个极好的决定。
他们出了行宫承门,迎面瞧见霍启明过来。郭继恩诧异道:“你怎么还留在簇?方学使、韩都使家、还有拉巴参军要的那个胡姬,都跟你往营州去,不要遗漏了。”
“你先别催啊,”霍启明将郭继恩拉至一旁声道,“这都两日了,我还未寻着吟霜娘子呢。”
“还未见人?这倒真是出乎意料,”郭继恩想了想,果断道,“不用等她了,你带上那季云锦季娘一块走!”
“啊?”霍启明张大了嘴巴。
“让她随行照料你的起居,”郭继恩拍拍他的肩膀,“耿冲贪吃贪玩贪睡,是个不济事的。季娘端庄内向,我信得过她。
“可是,可是白吟霜”
“白娘心志坚定,主意大得很,你不必担心。”郭继恩道,“她不会离开燕都,迟早会露面。到时候我自然会帮你。不定啊,你急的跳脚,她却其实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情。”
燕都城内最大的行院,乃是遇春坊内的花月楼。院中一处屋内,白吟霜斜靠在躺椅之上,瞧着那个叫杜窈娘的女孩坐在镜前梳妆打扮,画眉点唇,十分细致。
她正瞧得有趣,行院鸨儿罗五娘已经推门进来,满面含笑将一碗粳米粥端至面前:“白家妹妹,这是姐姐为你熬的米粥,将就着用些罢。”
“多谢姐姐亲自捧来,却是折煞奴婢也。”白吟霜忙起身接过,用勺子轻轻舀着,依然瞧着杜窈娘细试梅妆。又转头对罗五娘笑道,“婢子出来得匆忙,竟是身无分文,回头必定会将叨扰之费奉上。”
“瞧妹妹这是的什么话,你可是难得的贵客。再,前日夜里可是姐姐我瞧你路过,自己凑上去请你进来耍子的,那里能要你的钱!”罗五娘笑眯眯道,“往日里姐姐也去大戏台瞧过几次,妹妹的舞技琴艺,我这里没有一个不赞叹佩服的。如今能将你请进来相聚,咱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奴在戏台之上,都是凭着自己性子胡来,教姐妹们见笑了。”
“可不敢笑话你,如今乐社中人,都是飞上枝头的凤凰。咱们哪,依旧不过是些野鸡山雀。”杜窈娘撇嘴道,“你呀,在咱们这野鸡窝里竟都住了两日了,也该回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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