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安分守己,我便不会再跟着他。
红衣当时是这么说的。
她丝毫没有一丝打破前言的尴尬,反而抱着手臂,靠在了一旁的书架上,看着白敛幽深的眸子:
“本差来帮你脱离苦海。”
红衣说得随意,眼神中却是带着一股压迫之感。
白敛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靠近红衣,目光似乎是要看到红衣心底去。
“怎么脱离苦海?你有办法救白薇?”
“生死有命,你当顺应天意。”
红衣往前一步,与他面对面,声音中带着鬼差特有的压迫。
白敛见过各种各样的鬼魂,总该知道,什么鬼该惹,什么鬼,惹不得。
“我来,是为了带他走。”
白敛忽然伸手按住了额头,额角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他以手扶案,用力摇了摇头,道:
“你找他作甚?”
他果然知道。
红衣扬眉,道:
“总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白敛的痛苦更甚,他弯下腰,脸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紧紧地按压着自己的额角,一手握拳,指尖几乎嵌入肉里。
红衣握紧了手中的锁魂链,看得出来,某位老鬼已经按奈不住地要出来接客了。
于是红某人娇笑一声,又跟着上前了几步,站在白敛身前。
之前她被困与云笙身子中,实力不过五成,如今她真身在此,必然是稳占上风。
只要他敢来,她就敢收。
她低下头,声音低沉而魅惑:
“老鬼,不敢来?”
白敛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他闷哼一声,再抬眼,眼神便似漆黑的深渊一般,深不见底。
红衣轻笑,来了。
“美人相约,我怎可不来?”
他理了理衣服,站直了身子。
方才白敛一直弯着身子,这般直挺挺地站起来之后,平添三分气场。
红衣不自觉跟着站直了身子,气势并不矮人一头。
他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像能化魂的奈河,此时泛着一点点涟漪,对着红衣,甚至还有上位者才有的傲气。
红衣并不多说,他一来,她就直接甩出怀中蓄谋已久的锁魂链,穿过白敛的身子,勾住了那老鬼。
再用力一扯,一道白色的身影便被锁魂链带了出来。
白敛晃了一下,软软地倒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红衣都没有看清老鬼的真容,便念咒束紧了锁魂链。
感觉到手中的锁链一点点收紧,红衣才抬头去看他。
比起白敛,他可真是相貌平平。
难道是因为长得一般,自卑了才寄身与人?
不过那双眼睛,倒还有可圈可点之处,那是跟自己一样的眼神。
他同样也在看着自己,红衣握着铁锁链的手一紧,微微渗出些汗来。
为什么看见他的眼神,自己会有害怕的错觉?
那双眼睛像是把红衣钉在了原地,在白敛身子里的时候,只是幽深不见底。
与他对视之后,似乎忽然被他拉入了深渊底部,周围是漆黑的旋涡,将自己淹没。
“这么急着绑我回去?”
那老鬼丝毫没有被绑住的自觉,说话依旧游刃有余,甚至往前走了一步。
红衣不与他多话,只是收紧了链子,准备将他交给地府,直觉这鬼若是不早点抓了,天下必定大乱。
可是她收了链子,那人却纹丝不动,依旧站定在原地。
“跟你走,可以;去地府?不行。”
他道,那双眼睛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红衣,似乎要看到她心底去。
“小霁。”
红衣微微愣神,她几乎是一瞬间就丢掉了手中的链子,转身欲走,可还是迟了。
他一甩身子,红衣就被链子的余劲拉了过去,眼看着又要被他抓紧怀里。
红衣凝眸,反手对着他的胸膛探出一掌,足足用了十成的力量。
老鬼神色不变,闪身躲过,还是被掌风拍的后退了半步。
他一甩手,便挣脱了缠绕在身上的链子,低头捡起落在地上的锁魂链,放在红衣依旧探出的手中。
“还是这幅天下我最厉害的样子,你这样是会吃亏的。”
老鬼道。
红衣咬牙,这几招之间,自己就落了下风,再打已经没有意义。
而且他,喊自己小霁。
他认识前世的自己,他可能同样存在千年,甚至更久,
红衣不敢细想,她轻敌了。
“怕了?”
那老鬼靠在一旁的书柜上,挑衅似的抬眼看着红衣。
红衣沉着脸,
“你要如何?”
“你太弱,强点再来,嗯?”
他眼中是戏谑的笑意。
红衣沉着脸,走出了房间,
他甚至不把她当对手,这对于不可一世的红某人显然是最大的侮辱。
于是红某人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是谁。
她走后。
一脸游刃有余的老鬼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老血来,随意擦拭了两下,道:
“下手真狠。”
他回头踹了一脚昏睡的白敛:
“起来,别装死了。”
白敛面无表情地起身,坐了下来,脸上仍有虚汗。
“你不该再招惹她。”
老鬼神色忽然阴鹜,他伸手抓住白敛的脖子,沉声道:
“她本就属于我们。”
白敛抬眼对上老鬼的眼眸,一人一鬼,竟然有着同样的眼神,白敛不比他弱多少。。
他捂着胸口,猛咳了两声。
于是那老鬼便走入了白敛的身子。
白敛眉心一皱,又回复原样。
他抬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凉风吹来,他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鬼似乎是陷入了睡眠之中,方才那女鬼对他伤害不小。
可他这么无情的鬼,居然没有还手。
白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沾着十七个少女的血,他哪里还有资格,与她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方才其实他有些期待,她能够抓走这只鬼,虽然自己依靠他而活,可现在这样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继续了。
没想到,他的实力居然连鬼差都束手无策。
白敛握紧了拳头,烛光下,那双手苍白而消瘦。
终日与鬼为伍,自然不得善终。
他从怀中取出那道士临走留下的镜子。
烛光下,镜子中的脸原本模糊,却又渐渐清晰起来。
那道士说,这镜子能够瞧见前世最后的画面。
镜子中那张脸,平平无奇,可肆意张狂,从高高的城楼上走下,每一步都有着震撼千军的力量,万人臣服,他颤抖着手将手中的镜子倒扣在桌子上。
原先他一直不信,直到刚才。
她原本就属于我们。
那老鬼这么说。
也许不是没有道理,可他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