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早去早回,我歇会儿。”
灵语打着哈欠便要躲回簪子里,红衣拎住她的后领,道:
“我为你准备了个好地方睡觉。”
说着便使力将灵语按进了云笙的身子,云笙的身子震了一下,又恢复到熟睡的样子。
红衣在她身上落了咒,暂且将灵语封在了这具身子中。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遛弯的小珏正巧归来,在屋中转了一圈,跳上了桌子。
红衣用自己的身子逗了逗它,它却毫无知觉一般不为所动。
“小骗子,还装!”
红衣戳了戳它的小脑袋,笑着骂道。
小珏依旧是自顾自地玩耍着,跳到云笙的身体上,找了个姿势睡觉去了。
过久了凡人沉甸甸的日子,忽然又变成没有实体的鬼魂,红衣觉得身上从上到下都写满了轻松二字。
她穿过屋子,伸手去触及晨光。
早先崔珏就站在晨光里。
凡执鬼差令者,皆为官职,无惧日光。
当初早点知道,就根本不需要进到云笙的身子里了,也不会经历这种种破事。
也不用畏惧这点点日光。
阳光穿透她身着红装的身子,洒在她伤痕累累的脸庞之上,她伸展着双手闭上眼,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嘴角弯弯。
崔珏坐在屋檐之上,身上沾着些寒露,他凝眸看着院子里自得其乐的红衣,目光一瞬也没有移开。
他抬头望天,疲惫的脸颊上难得的陇上一丝笑意。
红衣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忽然抬头。
环视了一圈院子,院子里空荡荡的,她伸了个懒腰,便大摇大摆的出门去。
老鬼,准备接招!
红衣晃悠着去了白府。
白府院落中静悄悄的。
红衣站在白敛的房间门前,思索着若是现在进去会不会瞧见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虽然自己是一只鬼,但也是一只有礼貌的鬼。
她这么想着,便在白敛院落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石凳一旁是一副未下完的棋,白子大占优势,黑子都被逼到了一角,红衣虽然不懂棋,但是看这个样子似乎黑子必败了。
她百无聊赖地将棋局都打乱,靠在棋盘上打盹。
红某人为了起到震慑性的效果,脸幻术都没有用,大咧咧地露着满身渗人的伤疤,便来了。
若是真的打起来,就露出这一身伤,似乎在叫嚣:看见没,我红某人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是她最初的样子,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死相极其可怖,身上箭伤遍布,万箭穿心之相,大概是将人得罪狠了,下手这么重,够她死好几次了。
没想起来就算了,若是以后想起来是谁,必然是要千百倍的还回去……
红衣的回忆被吱呀一声的开门声惊醒,她抬起头,便看见白敛站在房门口,看着自己的方向,目光明显震了一下,又强行归于平静。
只此一眼,红衣便知晓出来的,是人是鬼。
可惜了,不是老鬼,红衣心道。
可她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不如就上去吓一吓这个阴沉沉的小子。
毕竟白敛是能见鬼的,虽然他大概习惯了装傻。
红衣想到他当初见到水鬼的时候,那副震惊的模样,再看看自己,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他居然做到了如此冷静,这些日子,他长进不少啊?
她两步并一步的跃至他身边,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红衣认真的看着他眸中的神色,这么近的距离,还能坚持?
她忽然靠近,紧紧地看着他的脸,用力地做了个表情——吐出了自己的舌头...
白敛的眸子总是一片漆黑,像一个深邃的旋涡,让人觉得危机重重。
可此时那双眸子里却是清澈的笑意,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白敛忽然伸出双手,红衣后跳一步,下意识的躲开了。
却见他只是去拢日光,阳光落在他干净的手掌上,像是被他握住了。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是啊,本差亲自前来,不请我喝杯茶吗?”
红衣没好气的接到,白敛并不理会他,已经大步走出门去。
红某人冷哼一声,快步跟上。
一路上下人都十分随意的样子,遇见白敛也只是普通的打招呼。
红衣起气不到白敛,便拿下人出气,她对着其中一个下人做了个鬼脸。
看得见的人都能无视她,更何况是些看不见的普通人?
白敛在用餐的时候,红衣便驾着腿坐在一旁,被人无视的感觉不是很好。
她便坏心眼的举起一旁的杯子,扔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挑着眉看着白敛,用眼神挑衅。
白敛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要经过多少次惊吓,才能不惧鬼神?
红衣原本不打算与白敛正面交锋的,可一想到这是白敛,而不是那不要脸的老鬼,便有些神使鬼差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这小子见到自己,居然不害怕?
一旁服侍的下人连忙走过来收拾,红衣支着手观察着白敛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有些得意,这下总该忍不住教训自己了吧?
红衣坏心眼地想着。
白敛悠然自得地用晚餐,面带微笑的出了门,红衣深觉挫败,还是快步跟上。
他脚步很快,走到一个小巷前。
小巷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算命摊子,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人。
红衣不曾见过,心道,这白敛嘴上说着不信邪,倒是信这些东西。
白敛并未进来,而是靠在小巷口的墙壁上,低着头,不再看红衣。
她走近摊子,直觉白敛就是带她来这里。
虽然是算命的小毯子,但是上面琳琅的摆着好些物件。
都是一些十分具有古韵的小物,红衣的目光停留在一面铜镜上,镜子上是触手可及的花纹,仔细一瞧竟是四季变换。
刻尽风霜雨雪,倒是面有意思的镜子。
红衣靠近,镜子里朦朦胧胧的不见人影,一只修长的手却挡在了镜子上。
忽然被打断的红某人不满地抬头,瞧见道长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红衣被盯得有些发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施咒恢复了不吓人的模样。
“姑娘,这镜子可照不得。”
红衣抱胸,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眼前之人,
“你该知道本差的身份。”
他点点头:
“鬼差大人亲临,所为何事?”
红衣看像不远处站着的白敛,他也转头,正看着这边,应该是在看自己。
眼前之人继续说道:
“这位小兄弟最近总是秽物缠身,每次都来求我,现在是越发自觉了,怕是将您当成难缠的小鬼了呢。”
“为何不能照?”
红衣盯着那面镜子,答非所问地说道。
“此镜子不过是件俗物,您早已超脱六界外,又何必在意过往。”
“也就是说这镜子能窥探过去?”
红衣捡重问道,那人脸上有些微妙的变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鬼差大人,小本生意,我哪有那种本事。”
看了看他有些破旧的摊子,红衣心中略带怀疑,却没再追问。
对于自己的过去,向来都是过眼云烟,即便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告诉他,只要他安分守己,我便不会再跟着他。”
红衣说罢便消失在了原地。
道长将镜子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今日刚开摊还未曾来得及打点,差点就将老本丢了。
他喊来在一旁等着的白敛:
“祖宗,你怎么招惹上鬼差了!”
白敛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便扔在了他摊子上:
“她走了?”
“这么客气作甚,我是为了你这点钱吗?!”
道士说着,将金子装进怀里,
“今天之后我就不再算卦了,今日来的鬼差来头不小,给你瞧瞧。”
他从怀中取出方才偷偷藏进去的镜子,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无人之后,便放到了白敛身前,白敛原本兴趣缺缺,在看到镜子中的画面时,眼神瞬间变得深邃。
他有些粗暴的取过镜子,指尖有些几不可闻的颤抖。
自打上次不慎瞧见自己的过往之后,这是他第二次瞧这面镜子,心中的波澜完全不亚于第一次。
是她。
白敛看着空荡荡的巷口,早上还一直死缠烂打的女鬼没了踪影。
他觉得惋惜,又觉得,这样挺好的。
身子里那股暴戾之气又开始涌上来。
他知道,那个人,想要占据他的身体。
最近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尤其是见到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