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手啊,”他说。“儿时就喜欢在小河里抓鱼,现在却在大海里拉鱼,童年抓到的鱼才叫鱼,那是多么的快乐呀,现在打渔拉鱼,现在拉的似乎不是鱼,而是生活,随你去怎么说吧,自己低着头拉着紧绷的钓索,不就像一头牛么?尤其是关键时刻,自己的两手也不得不撑在船板上用力,多像牛儿奋开四蹄。”
“快点,”他想,“我就是一头吃荤也吃素的笨牛。”他望着斜向黑暗的深水里的钓索,“快把它吃了,会使手脚——不,四踢有力气的。”
他拿起一条鱼肉,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倒并不难吃。他也和老人一起喝过鲨鱼的肝油,那才叫够味,凌波咽下一口,后来又咽了一口,喝到第三口时,感觉差不多了,想吐了也品尝出滋味了,打个饱嗝,感觉还行。大多数渔夫厌恶这种油的味道。但是也并不比摸黑早起更叫人难受,而且它对防治一切伤风流感都非常有效,对眼睛也有好处。
凌波好好儿咀嚼,把汁水都咽下去,比鲨鱼肝油美味多了,要闭着眼睛方能吞下第一块,忍住眉头吃下第二块,吃第三块就可以睁开眼睛咀嚼几口了,嗯!不错,真是不错,如果加上一点儿辣椒油或者酱油醋或者盐,味道可不会太坏,不比咸鱼差太多。
“肚子啊,你感觉怎么样?”他问那咕咕叫的肚子,它简直几乎跟空腹一般。“我为了你再吃一点儿。”他开始吃第四块,又吃下第五块。他细细地咀嚼,然后把鱼皮吐出来。
“觉得怎么样,肚皮?或者现在还答不上来?”虽然想呕吐,却没有饱腹的感觉,他拿起最后两块中的一小块,为什么是一小块而不是那个大块,因为确实没有勇气挑战那个大块鱼肉了,他把小块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不能浪费,真的不能浪费,虽然这是条壮实而血气旺盛的鱼;但是上岸的时间太久,已经不再新鲜,腥味儿很浓,甚至有臭臭的味道,就把它当做经过腌制的鲱鱼罐头来吃吧,比起鲱鱼罐头,它还是蛮香的,不过鲱鱼罐头闻着臭吃着却香,这不再新鲜已经胀肚的臭鱼,就是捏住鼻子也品不出香味儿来。”他想。“我运气不好,胃口却很好,竟然以大无畏的精神吃光了六块,真是难得。还好是条金枪鱼而不是条鲯鳅。鲯鳅太甜了。这鱼简直一点也不甜,元气和臭味具在,吃到嘴里吞下喉口就不知味道了,有了能量和力气,还不是美滋滋。”
不论鱼儿口感如何,然而最有道理的还是讲究实用,他想。幸好还有点儿辣条。连忙把不多的辣条塞进口子咀嚼,果然腥臭味少了许多。
“我还不知道太阳会不会把剩下的最后一大块鱼肉给晒坏或者晒干,晒干还好,如果晒坏了岂不是浪费,在食物不多的现在,一丁点都不能浪费掉,所以最好把它们都吃了,尽管已经觉得饱了。那水里大鱼现在又平静又安稳。我把这些鱼肉统统吃了,就有充足的准备啦。”凌波想道。
“耐心点吧,我的胃,”他说。“我这样吃东西是为了你啊,你将就着就把它们全部消化吸收吧,说不定那条水里的大鱼巴望着也能吃上一口哩,罢了罢了,因为它太不听话了,所以它没有口福;我的胃,有劳你听话一点,把嘴巴吞下去的食物通通消化吸收掉吧,你俩配合默契一点,我就好过一点。”
“水里的那个哥们,——不,鱼兄弟,都说你们的记忆力只有七秒,你也许早忘记了你的鱼兄弟鱼恋人什么的,如果能忘掉就尽快忘掉吧,殊不知记忆也是一种痛苦,就像老人达魔一样,一直把过去的记忆在心,埋在心底,有什么好处呢?只能徒然增加伤感罢了;我的鱼兄弟,你才是好样的,可以在大海里做到赤裸裸来去无牵挂,尽情的畅游,用庄周的话说: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可谓是潇洒快活,可是你潇洒快活过了头,禁不住诱惑一下子吃了钓钩,也许你想吃下钓钩上的美食然后嘴对嘴喂给你的孩子或恋人,没曾想被铁钩挂住了嘴巴,我不得不把你弄上来,无论你愿不愿意,也不论你的故事多么的伤感悲催,身后也许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是我不是慈善家,我是个渔夫,只是个渔夫,打渔是我的职责,我必须恪守职责,就像冲向战场的战士,对待敌人就要秋风扫落叶一般;今日落到我手上,我就得把你提上来,无论你愿不愿意。所以,我得保持精力来这样做。我要一点不能浪费的慢慢儿把那些楔形的鱼肉条全都吃了。”
凌波在以一颗博大的慈悲之心下勉强吃完鱼肉,他念叨那么多,显然大鱼一点也没听懂,更不会说感动;无论大鱼听没听懂,感动或者没感动,他都将再次直起腰来,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看见天空一片蔚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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