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把沉甸甸的钓索挪到左肩上,小心地跪下,在海水里洗手,就如电影明星用尖刀把胳膊里的弹头挖出来,用火药给伤口消毒,那种汉子的精神让关公汗颜,让神医华佗也自叹不如,华佗没有见过火药,如果见过真要好好研究研究,那玩意真能消毒?确定不是越消毒越大?
凌波不是电影明星,不过他知道火确实能消毒。读初中时手掌上长了一个瘊子,初如赤豆,状似花蕊,日久怎么还不自落,真让人恼火。终于一次与同学过生日,一不小心喝高了,晕乎乎中他想起电影中的镜头,就一股脑的把燃得正旺的烟头按在“瘊子”上,真是钻心的痛,又有挖骨的爽,就是在痛和爽中,连烧了四五次,直至把瘊子烧“死”,手掌才完好如初。
凌波想到这里,眼一闭,一股脑的把手在水里浸了一分多钟,注视着血液在水中漂开去,海水随着船的移动在他手上平稳地拍打着,真的是又痛又爽,又体会一次电影明星的那种感觉。
“它游得慢多了,”凌波洗完手,说道。
凌波巴不得让他的手在这盐水中多浸一会儿,让自己的鲜血痛快淋漓的染红大海吧,这当然纯属凌波自己的独有的浪漫的阿Q精神,自我英雄主义一番,因为他的手掌根本没流多少血,并且很快就凝固了。他此时就是需要阿Q精神,自娱自乐一番,寻找兴奋点才好继续和大鱼斗下去——不,凌波现在都不屑于用“斗”这个词了,应该是和大鱼玩下去,人生不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啥是游戏?不就是玩么?
真正的魔法教主,他们骨子里无不具有阿Q精神,多么宝贵的自娱自乐不可战胜的浪漫主义情怀。
凌波想到这里,又不免不返回现实。他害怕那鱼又陡地一歪,于是站起身,打叠起精神,举起那只手,朝着太阳。左不过被钓索勒了一下,割破了肉。然而正是手上最得用的地方。他知道需要这双手来干成这桩事,不喜欢还没动手就让手给割破。
“现在,”等手晒干了,他说,“我该吃小金枪鱼了。我可以用鱼钩把它钓过来,在这儿舒舒服服地吃。”
他跪下来,用鱼钩在船梢下找到了那条金枪鱼,凌波真的不知道是跪着找金枪鱼还是给小小的金枪鱼下跪?读书时打架他不给混子大哥下跪,拜魔祖时不给祖师爷下跪,今日却给一条小小的鱼儿下跪,何也?因为把自己带去深海沟里的是水里那条大鱼,恰恰能救自己生命的也许就是这条小小的金枪鱼了,他能给自己补充蛋白质,带来能量,——不,比正能量还宝贵的力量,一旦失去力量,恐怕就如水里的那条大鱼,最终免不得挺着白白的肚皮浮出水面上。
凌波小心不让它碰着那几卷钓索,把它钩到自己身边来。他又用左肩挎住了钓索,把左手和胳臂撑在座板上,从鱼钩上取下金枪鱼,再把鱼钩放回原处。他看着金枪鱼,一下子又想起若婉,如果她在这里多好呀,就能弄一个小火锅,把小鱼炖了还不是美滋滋。想象归想象,想象中越美好现实越冷酷,反差越大越让人容易失落,就如抽雪茄,云里雾里兴奋异常,一会儿好不容易开花的精神头又不可抑制的枯萎了。所以不能再去想不现实不存在的东西,面对现实,像牛一样把钓索套在红肿痛的肩膀上,继续拉大鱼吧,没有捷径唯有拼命。
他把一膝压在鱼身上,从它的脖颈竖割到尾部,割下一条条深红色的鱼肉。这些肉条的断面是楔形的,他从脊骨边开始割,直割到肚子边,他割下了六条——不,七条,“六”代表顺利,显然今日不够顺利,“七”是一个周期,预示着不论好坏做事都应该有始有终,所以“七”是一个更好的数字。他把它们摊在船头的木板上,在裤子上擦擦刀子,拎起鱼尾巴,把骨头扔在海里。
“我想我是吃不下一整条的,当然,这只是想而已,事实上,我必须把它全部吃下去,不是鱼儿多么鲜美,而是再也找不到比它更鲜美的食物了,”他说,用刀子把一条鱼肉扎起来,连同刀尖一起送进张开的大口里。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再难吃也要吃下去,就如这条路再难走含着泪也要走下去。
凌波感到那钓索一直紧拉着,难道是大鱼也饿了不成?深水里还没见面的朋友,如果你真的饿了,那么请你浮上来吧,跳到小船上,绝对好吃好喝好招待,然后再把你送到鲨鱼加工厂,大海只不过是你出生的故乡,那里才是你最后的归宿哩。说到这里,他的左手抽起筋来。真是见鬼了,难道被大鱼听见诅咒我了?凌波想。“呸呸呸,看我这张臭嘴,大鱼老兄,我啥也不知道,啥也没说,你就在水里尽情的游吧,累了想浮上来时尽量温柔一点就好了。可不要出其不意,来个突然袭击,给我一个无法承受的意外惊喜可就不那么好了。”凌波说着,这左手紧紧握住了粗钓索,他欣喜地朝它看着,紧紧是抽筋抖动一下,活动活动又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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