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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7 妖怪

莫征没有心情去记她的名字,他再次扣动扳机,砰、砰、砰、砰、砰、砰。他把所有子弹都打光了。

青娆没有躲,任由他的枪口在自己的额头上倾泄火光,她的笑容丝毫没有动摇,只是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里泛出幽怨的光彩,仿佛在暗自哭诉眼前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莫征放下枪,叮叮当当的一阵响,抑制弹从枪膛里滑落到地上。

她的额头连一个坑都没有,连上面的脂粉都完好无缺。

啪嗒。

“嘶——”

莫征点了根烟,吸了一口。

“呼——”

他把团团烟雾喷在她的脸上。

“用刚才那招,运26个孩子,很容易吧?”他问。

“是的。”她又轻轻揖了个万福,甜美的笑道:“不比您吸一口烟困难。”

“这就是A级的实力?杀死北北,哦,就是刚刚那头熊,也很容易?”

“是的。”她双手捏起坠在两鬓的珍珠串,形态娇憨可爱,“不比您吐一口烟困难。”

“嘶——”

“呼——”

嗞。

莫征把烟按灭在她的额头上,使劲按,旋转着,揉搓着,像是要把她的头烫一个窟窿,像是要钻进她的脑袋。

他松手,烟头掉了下来。

她的额头,洁白如初。

“咯咯咯。”她捂嘴笑道:“您看,想弄脏我很困难呢,不比您征服世界容易。”

莫征耸了耸肩,摊了摊手:“假如我征服了世界,你就去死么?”

青娆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她一不笑,周围的空气仿佛降低了几度,连呼出去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她揉着额头,思索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她一边思考一边踱着步子,脚下的红鞋在小巷的地上踩出一个个娇气的印子,与身上的青色搭配起来,这本应是土掉渣的颜色组合,但在她的身上,却生出一股红花绿叶的相衬感,连着她皱眉苦思的样子,都像起古代咀嚼诗文的大家闺秀来。

末了,她可爱地一拍手,欢跳到莫征面前,歪着头说:“成交。”

“成交什么?”

“你征服世界,我去死。”

莫征把脸凑到她面前十厘米处,一字一顿道:“去,你,妈,的。”

青娆叹了口气,脸上挂满了委屈,“奴家好心好意配合您拖延时间,您还骂奴家,奴家知道您生气,但您的小伙伴迟迟不来,这也不怪奴家啊,而且......”

她甜甜地笑起来:“咯咯咯,想征服世界呀,不能有良心的。”

噗。

莫征低头,看见她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左肋下方,整个手进去了,一直没到腕子。她转动手臂,使自己胸腔里的手朝向上方,然后轻轻一握,握住了那颗怦怦跳的心脏。

她笑的还是那么甜:“但是奴家取不出良心,只好取整颗心,希望您能记住,奴家这是在帮您。”

嗤啦。

莫征一愣,缓缓抬头,发现心脏已经到了她的手里,鲜红,温热,还在跳着,噗通,噗通,看起来很慌,似乎在想:怎么了?我在哪?好冷,我想回家。

“去......你......妈......的......”

噗通。

莫征倒下了,大团大团的鲜血从左胸的洞口喷涌而出,随之流逝的,还有来自全身的生命力。

他慌了,他想抓住些什么,但是发觉使不上力,他的呼吸渐渐困难起来,需要大口大口地喘气,然而吸进胸腔里的只是少数,反而呼出去的又浓又浊。

最后的视线里,莫征看见青娆吞了自己的心脏,她的嘴竟然能张那么大,明明是一张樱桃小口,嘴唇却像是胶皮做的,延展性那么好,可以抻到那样的长度,张得比自己脑袋都大,然后握着心脏塞了进去。

嗯?

青娆变了,变成了......自己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莫征震惊了,他已发不出震惊的声音,已做不出震惊的表情,但是大脑皮层替他完成了这一心理活动。

她为什么会变成自己的样子?

这是什么原理?

学校没教过啊?

公司的入职培训也没教过啊?

唉......算了算了,自己已是将死的人,她爱变什么都由她去吧。不过你别说,像啊,真像,从个头,到身材,到五官,到衣着,简直就是自己的完美克隆版。

难道说吃了谁的心,就能变成谁么?

可如果你变成了我,那么我又是谁呢?

好吧,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就是......

既然你变成了我......

能不能麻烦你......

放过北北......

还有......

抽空......

去看看我妈......

她一个人,很孤单的......

莫征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哪怕强撑着也无法睁开,大脑里的东西像逐层删除的文档,那些记忆的片段一点点模糊,一点点雾化,渐渐变得空空荡荡,直到连思考都很费力气。最终,在他仅剩的能够分辨声音的功能中,听到了稀里哗啦的脚步在跑动,然后是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声音在说话:

“你们终于来了,这个妖怪伪装成我的样子,被我识破了,劳烦你们把他押回去。”

接着,莫征感觉自己被人抬着移动起来,攥着自己腕子和脚踝的手很用力,丝毫不考虑这个将死之人的感受。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还是应该跟同事们处好关系啊......不然自己出事的时候就不会被这么粗暴的对待了。丧良心啊......

他感觉自己像被扔麻袋一样,扔在一辆车上,随着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他彻底停止了思考。

人死如灯灭,灯灭之后,是幽长的黑暗。

......

......

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

比伸手不见五指更黑的是,连自己的手都感觉不到。

不,比那还要糟糕,是完全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

仿佛自己跟这片黑暗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忽然间,一个光点在黑暗的极远处亮起来,只是一个点,几何学意义上的点,无限小,无限远。

但是它在变大,或者说在接近,以一种均匀的速度,均匀的扩张。

它扩张到了一定大小的时候,能够看见,它不只是一个光点,它的内部还有许多色彩和内容。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不可能!

那是自己的家!

自己家的客厅!

它悬浮在黑暗中,像是另一个时空的入口,呈方形,拉近到自己眼前!

他想闭上眼,但他感觉不到眼皮,也就无法控制眼皮!

无法控制的眼皮中看见,客厅的主色调是红色,自己家的客厅不是这样的,不是!

天花板应该是白的,墙壁应该是白的,茶几应该是咖啡色的,地毯应该是花花绿绿的,瓷砖应该是天蓝的,沙发应该是油棕的,他住了十几年,从出生一直住到十二岁,他记得的,记得的!

但是,它们为什么都是红的,为什么!

你!

你是罪魁祸首!!!

妈!

你是罪魁祸首!!!

求求你!

不要吃了!

求你!

不要吃了啊!!!

那是我爸,我爸啊!!!

呜呜呜!

停下!!!

快停下!!!

不要吃了!!!

停下!!!

停下!!!

求求你!!!

我求求你!!!

快停下!!!

不要再吃了!!!

不要!!!

混蛋!!!

为什么!!!

为什么啊!!!

......

“嘎吱、嘎吱吱、唔吧唧吧唧、嘎吱吱、咯嘣嘣......”

“征儿,你回来啦。”

呃啊!!!

他惊恐极了,他想喊出来,但是发现自己做不到,导致惊恐无处发泄。

他想大口呼吸,发现仍然做不到,就像死了一样。

诶?

死?

对啊。

他记得,自己好像就是死了。

是啊,心都被人挖出来了,可不是死了么。

唉。

既然死了,还怕个鸟啊。

死前都不怕,死后还有什么好怕的啊。

他缓缓松了口气,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情绪稳定下来时,客厅消失了。

但是,光点还在。

不,那已经不能叫光点了,那是光幕。

像失去信号的电视,泛着雪花。

缓缓地,雪花飞散,光幕上出现了新的内容。

那是一个帐篷,帐篷里,躺着一个男人,在他的旁边是一个女人,她在用热水投着毛巾,然后帮他擦脸,擦身子,仔细擦着那些青黑色的冻伤。

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擦了一遍又一遍,冻伤丝毫不见好转,于是她放下毛巾,褪去衣服,钻进他的被窝,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男人醒了。

他感到周围很温暖。

他轻轻转过头,发现身边躺着一个女人。

她很漂亮。

非常非常漂亮。

他问:你叫什么?

她说:我叫巫玛。

他问:是你救了我么?

她说:是大山救了你。

男人沉默了,沉默着,感受着来自她身上的温度,那有一种起死回生的魔力,有一种让人踏实的味道。

他艰难地蠕动喉结,嘶哑地说:跟我走吧。

她说:好。

他痊愈了,身上的冻伤都不见了踪影。他们走出帐篷,外面的天很蓝,土壤很干净,不是那种一尘不染的干净,是那种每颗石子都清清楚楚的干净。

他们走向一辆吉普车,踩在那些清楚的石子上,发出哗沙、哗沙的声音。

上车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高耸、巍峨、绵延不尽的大山。

她的眼里满是不舍。

但她仍要跟他走。

最后,他们走了。

在走之前,她好像留下了什么,永远的留在了那里,留在了山里。

到此,画面再一次消失了,又覆盖上了雪花。

接着,光幕开始渐渐缩小,渐渐远去,重新变成了光点,继续缩小,无限小,最后完全消失了,四周又只剩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的黑暗。

奇异的是,他仍然觉得那个光点存在,不,该说甚至比看见它时存在感更强。它似乎只是把自己漆成黑色,隐匿起来,然后在这片空间里潜伏着,他能感到它不是静止的,它在......

跳动。

跳动!

剧烈的跳动!

然后有什么东西从它的内部迸发出来,瞬间填满整个空间!

刷——

黑色褪去了,完全褪去,没有剩下一丝角落。

取而代之的是光芒!

无法形容的光芒,温暖,祥和,洋溢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包容一切,照耀一切,却毫不刺眼。这样的光是全能的,驱散了冰冷,黑暗,恐惧,烦躁,一切一切让人无法舒心的因素,然后浓成温热的汤汁,开始向四肢百骸缓缓输送。它途经的道路不是血管,说不上那是什么,它们是那么粗壮,看起来令人踏实,远不如血管那般脆弱,一刀下去可以轻易分割。

它流到眼皮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眼皮。

他可以控制眼皮了。

于是他睁开眼。

面前有一面镜子,镜子中映出了自己的脸。

不,没有镜子。

但是有自己的脸。

自己的脸说话了。

发出的是自己的声音。

“你醒了,妖怪?”

************

************

0008 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先生

记忆宛如从回收站里恢复的文档,从四面八方涌向自己的脑子,爬满那些叶脉状的沟沟坎坎。

莫征猛地坐了起来。

他恍惚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什么情况?

自己不是死了?

对,自己是死了啊?

那,这里是地狱?

还是,天堂?

带着重重疑问,他缓缓移动目光。

他看到,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屋顶的条形灯白的耀眼,照得地上每一粒灰尘都无所遁形。房间左边,靠墙竖着一排罐状的培养皿,红棕色的液体中浸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有布满密密麻麻眼睛的人头,那些眼珠沾满额头,又占了鼻子和嘴的位置;有像蟒蛇一样大小的蜈蚣,它的上百条长腿张牙舞爪,每一节甲壳上都浮着人脸一样的纹路......

房间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堆仪器,这些精密的东西都叫不上名字,上面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指示灯,仪器中间是几台电脑,此时正开着机,屏幕上显示着看不懂的图像。

房间右侧的墙上挂着各种工具,那大多是一些金属制品,有各式各样的刀具,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他看了一会,从中辨认出铁处女、钉床、碎头机、铁梨花这几样,墙角的位置,竟然还有一尊铜牛,剩下的,他也认不出了。

这么多刑具,那么,这里一定是地狱了。

他缓缓低头,看到左胸下方有个拳头大小的疤,他能记起那是怎么来的,只是没想到伤口在地狱里恢复的这么快,那块疤痕已经不像是洞穿胸膛的伤势,而是像浅浅地揭了一层皮。

他缓缓抬头,看到面前那张脸,桃仁形状的眼睛,挺直又显得有些小巧的鼻子,殷红的嘴唇,粗看很柔和、细看绵里藏刀的面部线条,自来卷的中长发......总的来说,是一种阴柔冷酷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好东西,或者换个好听点的说法,可以叫男女通吃,因为确实称得上漂亮。

问题是,那分明是自己的脸。

啪嗒。

“嘶——呼——”

面前的人开始抽烟,他拿烟的姿势完全跟自己一模一样,抽的烟也是自己偏好的牌子,还有那只打火机,精巧的都彭火机,也跟自己同款。

看着他吞云吐雾,莫征烟瘾也有些犯了,对面的人仿佛意会到了这一点,“嘶——呼——”他又吸了一口,然后调转烟嘴,把它插在莫征的双唇之间。

莫征自然而然地抽了起来,没有任何嫌弃,谁会嫌弃从自己嘴里取下的烟呢?

嗞。

烟叶发出燃烧的声音,赤红的烟火从头一直燃到尾,留下一截很长的烟灰,微微向下弯曲着。莫征想伸手拿掉这支烟,然后一抬胳膊,发现手腕被一条粗实的皮带绑在床上,不只手腕,大腿上,脚踝上,都有这种皮带捆着。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被束缚在一张类似手术台的床上,屁股下面是不锈钢的床板,床板两侧是圆柱形的金属床栏,皮带就是连在那上头。

这张床与其说是手术台,不如说更像解剖台,固定在床边的清洁水管也证明了这一点。

“自我介绍一下。”面前的人开始说话:“我叫莫征,非常公司的独立探员,这个名字以及这个身份,你可能很熟,因为它们曾经属于你,但现在属于我了。重申一遍,我叫莫征,希望你能记住。”

莫征嘴角微微颤抖,那截烟灰经不住抖动,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肚子上。

“呸。”

他把烟头吐在了对方的脸上。

“你说,你是我。”他眯着眼睛问:“那我是谁?”

对面那张脸并没有被烟头弄脏,但他仍然伸手擦了擦,然后表情玩味道:“你是妖怪啊,难道你忘了吗?你伪装成我的样子违法乱纪,然后被我逮到了,押回了这里,哦,忘了跟你说明,这儿是非常公司的实验室。”

实验室?

不是地狱?

莫征疑惑起来,再次打量了一圈这个房间,不得不说,确实有点实验室的样子。

他加入公司以来,从来没有进过实验室,不过倒是听说过,当初若不是他选择为这个组织效力,北北就将面临被送进实验室的命运。

他听说,非常公司一直在暗中进行各种实验,而这些实验,哪怕最大胆嗜血的同事进去参观之后,出来都会吐上一会儿,并表示绝对不想看第二次。

据他所知,妖怪在遭受极端的痛苦时,会分泌一些抑制神经传导的物质,这种物质会提醒身体调动所有能量对抗疼痛,这会导致身体变得僵直乏力。

非常公司最重要的一项实验就是不断对妖怪施加痛苦,然后提取他们体内的分泌物,这就是抑制剂的主要原料。

那么,如果这里是实验室,就说明......

自己没死?

这不可能啊?

有谁被人挖出心脏还能活着?

“你啊。”面前的人说:“你心脏被挖掉了,但你还活着,说明你是妖。”

“你看。”他富有耐心地科普道:“妖怪是没有心的,哪怕他们外表化成人形,里子跟人也不一样,他们没有心,不靠心活着,取而代之的是,他们有核。”

说到这,他的脸上扬起一抹自豪:“这就是妖比人高级的地方,他们的核可以自由移动,可以隐藏起来,避免受到致命的攻击,而人类的心脏永远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比如我想杀人,我知道伤及哪里能够立马毙命,但假如我想杀妖,则需要费上一番周折,当然,使用抑制剂这种作弊的手段不算。”

“你的心没了。”他笑了起来,“但你还有核,谁能说你不是妖呢?”

“不可能!!!”莫征愤怒地嘶吼道,把连着床栏的皮带扯得噼啪响。

“我不是妖,我不是!!!”

“这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是妖?”

“你搞错了,你一定是搞错了,有人陷害我!!!”

“对了,呼哧呼哧。”他喘着粗气,“是那个穿戏服的女人,是她,她陷害我,她才是妖,她才是!!!”

“她叫什么,她叫,你等等,我能想起来......你要搞清楚,一切都是她设的局,从姚家别墅开始,一点点引我上钩,这都是她的阴谋,我被算计了!!!咱们都是同事,你应该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不是妖怪,我不......”

莫征的眼睛渐渐直了。

伸冤已无法进行下去。

咱们都是同事?

不不不。

面前的不是同事。

是自己。

胸腔里那份极度的空虚感使他清醒起来,临死前的画面重新上演。

夜色下,小巷中,她捧着自己的心,她的樱桃小嘴能张成血盆大口,那样的宽度,不要说一颗心脏,哪怕塞进去一颗人头都不成问题。就在那样大张的嘴里,她把自己的心囫囵个儿吞了下去,然后,她的外表起了变化......

她变成了谁?

她变成了我。

莫征的表情冷静下来。

“你是青娆?”他问道。

“咯咯咯。”面前的人捂着嘴笑了起来,充满男人味儿的脸上竟然现出小女儿姿态。

他的嗓音变成了清脆甜美的女声:“奴家说过,希望您记住,奴家叫青娆,本以为您记不起来了。”

他的嗓音转瞬又换成了浑厚的男声:“但我现在叫莫征,非常公司的独立探员,这一点,同样希望你能记住。”

哗啦啦。

青娆掏出了一串钥匙,伸到莫征眼前晃了晃,然后一根一根数着那些钥匙,说道:

“这是你的车,现在是我的。”

“这是你的音响店,现在是我的。”

“这是你的办公桌,现在是我的。”

“这是你的家,现在也是我的。”

“哦,我会时常回去看望你妈,不,看望我妈。”

哗啦啦。

他收起那串钥匙,拍了拍莫征的肩膀,感叹道:“现在我是你了,所以你什么都不是了,你的东西都归我了,所以你一无所有了,你看,人生太无常,事事难预料,这种经历,我相信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得到的,所以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先生,你此时此刻,就没有什么感想要发表一下?”

莫征看着他,眉头紧锁着,双眼直勾勾的,像是要从对方脸上看出花来。

半晌,他问道:“北北呢?”

“哦嗨。”青娆一拍脑门,自嘲道:“瞧我这记性,你马上就能见到她,真的是马上哦,来,这边看。”

呼噜噜噜。

说完,他握住莫征的床尾,把床调转了方向,床底的滚轮发出一连串声响,然后床身便首尾颠倒了。

莫征看见,原本在自己后面还有一张床,上面扇着一张白布,白布上凸显着一些轮廓,可以看出,那下面躺着一个人,身材矮小的人。

青娆翘着兰花指,捏住白布的一角,身子微微侧倾,一张大男人的脸,做出戏子的表情,看上去诡异又滑稽,他翘起嘴角,瞪着眼睛,眼珠灵动地左右晃着,宛如旦角登台后的亮相,他一手贴在脸侧,一手捏着白布,尖着嗓子吆喝道:“您请看——登登登等。”

唰。

白布掀开了,青娆捏着它在头顶划了一个圈,姿态仿佛啦啦队在摇旗呐喊,然后手一抖,白布飘落在地上,他单手横在胸前,微微鞠了一躬,犹如魔术师在舞台上为观众展现惊人的成果。

躺在床上的,正是北北。

她跟莫征一样,四肢都被皮带捆着,不同的是,她此时一丝不挂,瘦小的身体上遍体鳞伤,看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连头上的熊耳朵都残缺了一块,像一颗圆润的苹果被无端地啃了一口。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青娆笑了起来,“26个孩子失踪的案子,你是主谋,而她是你的共犯,我向老板申请保留你们的性命,好为公司做些理所应当的贡献,你看,这事不容易呢,毕竟站在我、莫征、一位独立探员的角度,以及北北的搭档的角度,想证明她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妖怪的同伙,你倒想想,这不容易,真不容易,但我把它办成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棒?”

“咯咯咯。”他笑得千娇百媚,用甜美的女声说:“您还不快谢谢奴家,要不是奴家说情,老板老爷他呀,就要把您和您的小可爱就地处决了呢,咯咯咯。”

“哦呦。”他又换成男声,瞪着眼睛,一惊一乍地说:“你是不知道老板看见有人伪装成得力手下去犯案,愤怒成了什么样,一点也不骗你,要不是我拦着,你,还有她,现在都喝上热腾腾的孟婆汤了。”

说完,他转身面对床上的北北。

“嘿——咻——”

他解开她身上的皮带,然后把她抱下来,平放在地上,拍拍手说:“那天,你办老姚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好的悲剧是让看的人哭,而不是表演哭给人看。我想说,一个好演员,可以演什么像什么呢,譬如说,现在我来演你,你给评评分好么?你看看,这出悲剧,可否能让你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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