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常一样,刚过卯时罗秦就起床前往码头茶馆喝早茶,不同往日的是此时的他眉目间尽显忧虑。此时茶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几个外来的船拐子,其他都是会里的兄弟伙。走到门口罗秦并没有忙着进去,而是尽力调整神态,显的跟平日里一样才缓步踏进了茶馆大门。他一进来,原本闹哄哄的茶馆立时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站起了身齐声喊道:“大爷早!”就连那几个外来的船拐子也恭恭敬敬的向他请安。
“早!”罗秦淡淡的回了一句便走到唯一空着的一张桌前坐下。茶馆中所有人都是围着方桌就坐,坐的也都是条凳。唯独正中第一排摆的是一张小圆桌,条凳也变成了一把藤椅,这个座位不用想都知道是罗秦专座。他这边才一坐下,一旁的茶博士也一溜小跑赶到了跟前,取出早准备好的下关沱茶,沏茶倒水一气呵成。完了再将热气腾腾的花卷、包子摆到小圆桌上。“大爷慢用,有啥你喊一声。”茶博士又替他把烟叶卷好,填入烟锅子点上,这才满脸堆笑的退下招呼其他人去了。
啪……看到茶博士一套活路做完,台上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这才开始说起书来:“昨天我们说到邬文化被杨戬化身成一个巨汉一路追赶,杨戬一路追下去要巧不巧就遇见了袁洪。你道那袁洪是何方神圣……”说到这里又把手中惊堂木啪的一记猛敲,同时提高了声音:“那袁洪乃是白猿得道,变化多端,能把元神从头上现出……”就这一拍一喊一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昏暗的茶馆内,说书先生站在台上连比带划说的眉飞色舞,吊在房梁上的马灯被风一吹摇摆不停,把那说书先生的脸印的阴一阵明一阵。众茶客坐在下面喝着茶水抽着旱烟听的是津津有味,唯独罗秦坐在哪心不在焉,包子花卷一口没动,只是不停抽着旱烟,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心里想的尽是自己那个宝贝女儿,闯祸的大(DAI四声)王罗二娘!
半年前因为不满自己这个老汉续弦的事,在成亲当晚她竟带着一帮娘子军(罗二娘自创的‘巾帼社’)大闹宴席,害得自己在一干老兄弟面前很是没有面子。恼怒之下罗秦当众给了她两耳光,等到第二天才发现这女子竟连夜离家出走,直至今日都不肯回!
每每想起这事罗秦心里就堵得慌,有心想派人寻她回来,可这二娘着实被自己宠坏了,以至性格顽劣无法无天,若是派人硬拉她回来只怕又要闹出人命来。
至于为何要说闹出人命,这就要从罗二娘上次离家出走说起。那还是两年前的事,刚从静秋师太那学成归来的罗二娘自以为武功了得,天天缠着会里兄弟比斗。可她偏偏出手没个轻重经常打伤人,为此罗秦免不了唠叨她几句,无非就是女娃家不要成天打打杀杀,没事你去看看书,做做花红比啥都强。结果一言不合两人就吵了起来,一气之下的罗二娘就有了第一次离家出走。临走离下书信放言要去闯荡江湖做个侠女,让罗秦看看自己能耐。
期间罗秦也找到过她劝她回家,罗二娘不但不回反还要以死明志,没办法罗秦也只能依了她。不过出于担心又派出人手对她暗中进行保护,哪知在被她发现后竟将自己派去的两人把耳朵给割了下来,包在一张手帕里送回总舵。还放言从此以后若有人再胆敢跟着,一经发现,不管是哪个都直接一刀割了他命根子送回总舵。
所以这次罗秦即使重金悬赏,拿出整整五百个大洋也没人敢接暗中保护罗二娘的任务。面对这既不能打又不能骂的小祖宗,谁也不愿拿自己命根子冒险。说白了,大伙都晓得跑滩(跑江湖)的人有今朝没明日,都是今朝有酒有朝醉。要是连命根子都没了,拿这五百个大洋又有个卵用,男人没了命根子还是男人吗!
见大伙都不肯接这档子事罗秦也没办法,只好作罢。不过还是传信各个堂口,要密切留意自己那宝贝女儿的行踪,不管有什么消息务必在第一时间传报给自己。对这个要求会里的兄弟伙到是没有拒绝,不过就是在各个主道路口加派人手留意一下,看罗二娘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顺便再通个风报个信。这种无伤命根子的便宜事,大伙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喝着茶把这事也就给他办了。
自以为改头换面就不会被发现的罗二娘,成天就那么明目张胆人跟着和尚几个到处跑,面对全川铺天盖地的袍哥们又怎可能做到不被人知晓。不过只要她活蹦乱跳的没事,会里人也就没哪个傻到去招惹她。而被蒙在鼓里的红娘子还整日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手段有多高明。
就在三天前罗秦收到一条从合川堂口传来的消息,说罗二娘跟着和尚几个一起前往重庆,说是要上丰都闯鬼城救什么人。收到这个消息把罗秦气得嘴都歪了,直骂几人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根本就是不知死活!
鬼城已不止一次两次的派人上门找罗秦寻求合作,多次接触下来虽谈不上对鬼城了如指掌,对他们大体情况却也有了一个了解。秦寻深知鬼城里面藏龙卧虎,有本事的能人一抓一大把。莫说就和尚几个,就是自己袍哥会倾全力而出也不见得是人家对手,你说这怎能让罗秦不急。再顾不得手下愿不愿意,当天就派出一个十人组出去寻找罗二娘,并下了一道死命令:明天夜饭前不把红娘子抓回来,你们全部挖坑自跳!(挖坑自跳-自己挖坑然后跳进去活埋)
可等到第二天,别说红娘子没抓回来,派出去的这十个人也没见一个回来。起先也有人提醒罗秦,是不是这十个人因为撤火(胆怯,害怕。现在多指不耿直)全部跑路了,但马上被罗秦一口否决。
要知道就是为了防着到时二娘耍横,罗秦特地从菜园坝调来了自己本家兄弟,罗二娘的三爸罗士通带队。这罗士通比罗秦还大两岁却一直单身,还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他在少林寺十七年别的本事一样没学,就只学一样兵器,三节棍。只练一套棍法,叫做三十六式旋风棍。那一手三节棍舞开了七八个练家子都近不了他的身。最得要的一点是他对罗秦的忠诚在整个袍哥会都是无人能比的,对罗二娘也疼的不得了,说是视如己出一点也不过份。
所以就算是袍哥会里所有人都跑路了,那罗士通也绝不会跑路,为了罗二娘更是连命都可以不要,所以罗秦绝不相信有罗士通在会出现集体跑路的事。就是跑,那也得先过了罗士通这关!
第二天见罗士通等人还是没有回来,坐不住的罗秦又派出两对人马,分一东一西打探二娘行踪,寻找罗士通等人下落。寻找罗士通的人马当天晚上就赶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罗士通的尸体。他们是在龙头镇不远处的一条山谷中发现了罗士通一行人的尸体。似乎是遭遇了极为可怕的东西,十人无一例外到死都是一副惊恐万份的表情。而且两颗眼珠子几乎完全凸出在外,耳朵与鼻子有黑血流出,嘴巴大张舌头倒卷入喉好像是在努力呼救却又叫不出声来,看上去极其可怖。更为离奇的是找遍了全身上下,罗士通十人身上全无半点伤痕,也不像是被内家高手用劲气所杀。
头队人马回来没多久,出去寻找罗二娘的第二队人也回来了,不过他们什么也没查到。谁都没想到此时的罗二娘正跟着和尚几个悄悄进到了重庆城里面。
听了回报,再看过罗士通尸体,罗秦深感事情没那么简单。一边派人给正在成都办事的三爷发信叫他赶紧回来,又叫人传信找来人脉广泛消息灵通陆大勇,拜托他替自己打听罗二娘的下落,同时加派人手查探丰都那边最近有啥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