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其实早就存了改革京营的心思。
他是读过史书的,唐末藩镇之祸这一段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因此,让朱慈烺训练新军也好,让李邦华放手改革也好,崇祯都是在为了能够掌握一只核心军队而努力。
在原来的时空,崇祯皇帝这种努力的尝试均告落空。
这一世,朱慈烺的新军给了他信心,所以他愿意相信朱慈烺能洗清京营的积弊,挽回地方军阀化的趋势。
他本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练兵本事如此了得,一旦得到了京营的兵权,一定会大展手脚。
结果朱慈烺一动不动,对京营事物不闻不问,真的就像个吉祥物一般。
他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不知道该如何动手改革,还是心里面有什么别的想法。
因此今日开会把朱慈烺也叫了过来,希望他能像训练新军一样,给自己惊喜。
没想到前番李邦华说了那么多,朱慈烺都毫无所动,现在一提到军马军粮,自己的宝贝儿子就立刻来了劲头。
崇祯心想,这可真是自家儿子,跟老子我一样爱财啊。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
“吾儿既然有总督京营之责,有什么建言但说无妨。”
朱慈烺顿了一下,理了理思路,说道:
“儿臣当初和父皇约定,父皇给儿臣总督京营和调拨京营粮饷之权,儿臣在半年之内,还父皇一只强军,现在半年之期未到,粮草调拨之权不宜划拨兵部。
朱慈烺和崇祯打赌这件事,是父子俩在私宴上说的。当时在场的除了父子俩就只有一个王承恩伺候。因此朝中大臣对此事全然不知。
李邦华原来以为,崇祯皇帝派十四岁的太子总督京营,不过是拿太子当一个橡皮图章给李邦华撑腰罢了,没想到这差事竟然是太子自己要求的。
李邦华不禁对太子的魄力刮目相看。只是太子总督京营以来,连京营的大门都没进过,又让李邦华有些失望,看来太子终究是个孩子,有大志而无大能。
襄城伯和周延儒等人的想法和李邦华差不多。只是他们心里面对太子更多的是腹诽,觉得这是小孩子瞎胡闹罢了。
周延儒当即说道:
“殿下千金之体,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京营整顿一事,牵扯甚广,责任重大,当由臣等奔走,殿下宜拱手以待。”
襄城伯等人也齐声应道:“请殿下拱手以待!”
朱慈烺心知这些人不过是欺自己年幼,若是在应不应该拱手而治这件事上纠缠就落了下乘。此刻只需咬定,这是和皇帝讲好的条约,天子当然是不能反悔的。
朱慈烺不和众人纠缠,低头说道:“还请父皇圣裁。”
崇祯本来对把京营军权交给朱慈烺还心存疑虑,现在看到文官和勋贵站在一起说什么垂拱而治,心里面极其吃味。
这哪里是在教导太子?这分明是在暗示天家,不要插手京营事务!
崇祯的性格有个特点,就是不服且怂。
他总是渴望伸展自己的权力,无法忍受无为而治,但同时,一旦遇到挫折和阻力,他又总是打退堂鼓。然后等过一段时间,心里面的不服的情绪压倒了恐惧,又继续作死。
他对朝臣,对农民军,对满清,都是如此。这实在是他的性格弱点。
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权力有被文官和勋贵限制的倾向,这种不服的一面就爆发了出来,当即说道:
“天子一言,重于九鼎,朕答应了烺儿,当然不可悔改。既然约定了半年为期,那这半年之内,京营粮草军马的调拨大权自然划归烺儿亲掌。”
这次会议的斗争焦点在文官和勋贵,太子不过是个插曲,双方都不想因此和天家翻脸,也就不再争论。朱慈烺的军马和军粮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这三件事议定之后,崇祯还要和周延儒以及陈新甲讨论辽东战事,太子和李邦华等人退下不表。
朱慈烺回到慈庆宫后,被宫人伺候着脱掉繁琐的朝服,整个人摊在书房的靠椅上。
他穿越已经快一年了,还是受不了这种充满了繁琐礼仪的奏对。
陈宝在宫里面早已等候多时,此刻见朱慈烺回宫,便躬身上前,垂手而立。
朱慈烺闭着眼睛说道:
“陈参谋,在京的武官们有什么动静?”
陈宝小声回道:
“回小爷的话,职部派下去的眼线回报,各营武官都在怨声载道。大家都在骂李邦华多事。有几家甚至扬言要找李邦华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