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最信任的是韩宜可,可其刚刚上任苏州,这会儿调离似乎不大妥当,至于其他年轻后辈,倒没有更合适的。
朱标已将备选人才放宽到上一代,想选一个经验富足又德才兼备之人举荐。
黄河决堤如此大事,非得挑选个名望能力都不差的人前去料理,否则如何能安抚民心,妥善处置赈灾事宜?
朱标正自思索间,朱元璋已然开口道:“标儿,这赈灾之事,由你亲去跑一趟,如何?”
这倒大大出乎朱标意料。
朱标一时愣住道:“儿臣……前去赈灾?”
“不错!”朱元璋点头,随即又看向胡惟庸道:“胡相以为如何?”
“你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啥!”胡惟庸心里撇了撇嘴,即便有万般意见,此刻也不敢提,他当即拱手道:“殿下德才兼备……又富有贤名,定能安抚守灾民众,妥善料理赈灾事宜。”
“好!”不待胡惟庸将话说完,朱元璋迅速点头,望向朱标道:“标儿,此番赈灾任务繁重,你可得多用些心!”
朱标深感责任重大,不由站起身来,郑重拱手:“儿臣定尽心赈灾,安抚灾民!”
朱元璋很是满意,随即望向胡惟庸道:“赈灾事宜,还要工部、户部酌情帮补,胡相你且去提前准备吧!记住,太子赈灾所需一且财资用度,当即刻办理,尽速供应。”
胡惟庸自是拱手领命,转身退去。
朱元璋冷眼盯着其背影,待其走远后,方才回望朱标道:“标儿,你可知此番咱让你亲自赈灾,用意如何?”
朱标这时满脑子都是如何修缮河堤,如何赈济灾民,当即便随心道:“自是让儿臣妥善安置灾民,修好那崩塌河堤。”
朱元璋却是幽邃摇头道:“那修河赈灾之事,涂节也能干,何苦要你这一国储君亲自跑一趟?”
朱标不知所以然,只好疑惑望向朱元璋。
朱元璋沉声道:“身为储君,当通晓民生世事,收抚天下民心,此番派你去,一是让你长长见闻阅历,二是替你收揽民心。”
听到这话,朱标这才领会父皇的良苦用心,身为储君,他倒常代父理政,可却甚少有机会外出地方,主理如此大事,这一次经历,于他个人能力阅历的增长,于他在民间的风闻声名,自都有莫大好处。
“多谢父皇栽培照料,儿臣定不辱使命!”
朱元璋点点头:“赈灾救民自是关键大事,但还有一事,尚须你去查清。”
此言一出,朱标当即皱眉,朱元璋这“查”字说得精妙怪异,显然这天灾大祸又并非人命官司,有何要查的。
但朱标不是傻瓜,他立时反应过来,脸上泛起冷幽疑云道:“父皇难道以为,这次黄河决堤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朱元璋长叹口气,幽幽点头道:“咱也不愿意如此猜测,但那黄河经年修缮,怎会莫名决堤?咱派你前往,就是想让你查查,是不是有人贪墨了修河款,才酿出此次决堤之事。”
朱元璋生性多虑,他对这黄河决堤又格外敏感,有此怀疑自是正常。
朱标听闻父亲心思,顿感责任重大,他慎重思量,终是拱手再三保证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会查实灾祸内情。如若真有人贪赃枉法,儿臣定将其揪出正法!”
听他如此保证,朱元璋略略点头:“咱会派毛骧随你前去,你也可带些心腹谋臣一同前去,替你出谋划策。”
太子身份贵重,此行又要查案,说不得会有违法官员担心事发,行不轨之举,有毛骧跟随,至少安危无虞。
“心腹谋臣?”朱标苦笑摇头,他身边倒也有谋士,但那些人大多是朝中老臣,又或是军方巨擘,一时都抽不开身,真正算得心腹的韩宜可,此刻也在苏州。
要真论谋略出众又值得信任的,倒有一个,只是……那人怕是不好带上的。
想到那张懒散奸滑脸孔,朱标不由幽邃叹气道:“如若不必顾忌身份败露,能将他带上,此行必定顺遂。”
虽然不能将陆羽带上,但临行前,倒能向陆羽讨教些计策,毕竟赈灾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呢!
领下任务后,朱标即刻出宫,赶往陆羽小院。
此刻正是暴雨时分,朱标赶至小院时,正撞上陆羽在带人舀水救院,他那小院地势低洼,又处在贫民区里,排水设施显然不够好,只一场暴雨,便淹得满院是水。
陆羽和小鼻涕一众,正提着水桶往院外排水,一见朱标,他倒很是兴奋,连连招手呼唤:“咦,大侄子来了,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人前来?”
朱标正要解释来意,却又遭其强拉过去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快来搭把手!”说话间,他已强塞了个舀水的木桶过来。
朱标傻眼了,他哪里干过这种事,当下只能有样学样,跟着陆羽一块往外舀水。
“哎呀,瞧你笨的,这桶得横着往下舀,一下装满一大桶,再往外倒!”
陆羽一面骂,一面使唤,催得朱标两颊通红,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忙完,朱标已累得手脚酸软,浑身无力。
“来,累了吧!”
陆羽拉他去厅中坐下,接了碗水递给他。
看朱标直揉胳膊,他又笑着打趣:“你们这些皇亲贵戚,平日里没干过苦力吧!瞧你生得人高马大,干起活来还不如小鼻涕呢!”
遭他说得脸红,朱标忙将话题往旁处扯道:“你这院子地势太低,一下暴雨便要积水,长此以往,岂不泡塌了?倒不如换个住处,也住得踏实些。”
陆羽近来进账多少,他朱标心知肚明,照说他该有足够钱财换个更大宅院了,但陆羽笑着摆手道:“咱可不能和你比,能省则省吧!”
随即,他又指着院子道:“再说这院子倒也不差,无非下雨时受些累罢了,好歹是京城,这城中房舍倒并未偷工减料,若真将这院墙的青石方砖换成夯土草料,将这盖屋的松柏木料换成石灰,叫这院子一泡水就塌,那才真叫完蛋呢!”
听他这话,朱标不由吃惊道:“这房屋建造……还能这般偷工减料?”
“那是自然!”
陆羽笑着点头:“工程造假,无非以次充好,拿那次等建材盖房,报账时却填报上等物料,这中间的差价,不就是那些造假之人牟取的利益么?”
朱标一听,登时心头霍亮,若黄河决堤真有人为因素,多半是有人借修堤牟利,而那些人能用到的手段,也正是陆羽方才所说的“以次充好”。
想到这里,朱标赶忙询问:“那该如何排查这所谓的‘以次充好呢’?”
“简单!”
陆羽拍了拍手道:“但凡建造工事,必有账目,拿那账目一查,便知这建造过程中,当使用的何等材料,而后嘛……”
朱标已恍然大悟,赶忙接话道:“而后再去工事现场实地考究,将那账目中所用物料与实际对比,便能查知真情!”
“孺子可教!”陆羽幽笑点头,他随即拍了拍手:“说吧,今日来又所为何事?”他显然已摸清朱标父子俩的脉门,深知朱标此行另有目的。
朱标赶忙解释:“不知陆先生可否听说,那黄河开封一段堤坝溃决,河水泛滥成灾。”
陆羽一惊道:“竟有此事?”
朱标忙点头:“不错,此事惊动了天子,圣上委派太子亲去赈灾安抚。”说着,他又含蓄一笑,朝陆羽拱手:“前几番我献宝有功,为太子看重,故其特命我随行赈灾,毕竟我是第一次处理这等事,所以今日前来,正是想问一问,这赈灾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陆羽一听,当即拱手恭贺:“大侄子混得不错啊,都能跟随太子出行了!”
朱标赧笑道:“全赖陆先生指教有方。”
陆羽点头,随即捋腮思量起来:“赈灾嘛!这如何安抚民心,如何盘问当地官员,那是太子的事,你跟过去,多半是料理些繁杂琐碎的具体事务,我来想一想……”
听他这般说辞,朱标心中暗道不妙,这陆羽想岔了意思,该不会将主意全出在那微末小事上,全然不顾赈灾大计了吧?
没办法,他不能暴露身份,总不好提醒人家别太为自己着想吧?
“对了,此番你跟过去,说不定会领到发放赈济粮食的任务,我便将这稳定粮价,均等摊发赈灾粮的门道,与你掰扯掰扯。”
陆羽想了一通,终是将思路定在赈灾粮上,朱标心中暗舒口气,还好,他的思路倒未跑偏,总归是在赈灾大计上。
“你可听好了,这赈灾粮的发放,可是很有讲究的,既不能漫天滥发,又不能吝啬少发,得让朝廷的赈灾粮,每一粒米都用在灾民身上。”
陆羽想了一通,竟说出句听来不甚管用的废话。
朱标不由蹙眉:“这有何讲究,到那受灾之地,将粮食均摊发放下去便是了!”
“不不不!”
陆羽连连摇头:“你这就年轻了吧!那受灾也有轻重缓急,你朝廷有多少赈灾粮,当真能救济所有灾民吗?”
朱标从未切身去过受灾地,自然不甚了解,他连连摇头:“难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
陆羽肯定点头:“恰逢大灾,受灾百姓何止万人,况且各人情况不同,受灾程度有重有轻,朝廷总不能有求必应,替所有灾民填补亏空损失吧?若真如此,怕将你大明国库搬空了,也弥补不了这天灾造成的损失。”
朱标细一思量,随即点头:“倒也是!”
“所以啊……”
陆羽接着道:“此行前去,你当将每一粒米都用在真正需求它的灾民身上,至于那些受灾并不严重,抑或是压根就没有受灾情影响之人,自不必管。”
这道理,说来简单,听来也并不费解。
无非是让赈灾粮尽到最大效益,救得最多人性命,可这只是理想情况,想要做到,几乎不可能。
朱标虽是个书呆子,但也没傻到不通人情世理,他当即摇头道:“这怕是没法做到吧?朝廷赈灾,总不能跑去挨家挨户盘查,查清各人受灾状况及家中存粮数目,再依情况发粮吧?咱们能做的,无非在灾区设置粥棚米铺,对所有受灾百姓均等摊发粮食。”
人家有没有存粮,岂是你想查就能查清楚的,即便费了大力气盘查,怕也核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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