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兄无恙,真是大幸!”吹了一路冷风,康大掌门的情绪虽然依然低落,但打起精神,正常的与人交际,却已经不成问题了。
“贤弟,唉...”衮求寿语带哭腔,几句话都未说完,便已委屈得带起哭腔。
康大掌门见此情形,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答。
衮求寿临阵脱逃,使得阵线全溃,固然是个废物不假。“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用在他的身上也再贴切不过。
可面对两个筑基带领的清云盟数百修士,就算是他真誓死不退,其结果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人现在都是戴罪之身,境遇相同、同病相怜之下,康大掌门也无心情与衮求寿论个对错。
与如丧考妣的康大宝不同,此时进来的邓百川却是满脸春风。
便是从康大掌门口中得知了州廷派来常驻重明坊市的火龙道人殁于阵中,都未影响到邓百川的心情。
为了招待康大宝二人,邓百川布置了一大桌子珍馐灵肴,席间推杯换盏谈笑自若,毫无异色,对着两个罪官照旧亲热,甚至比起康大掌门没获罪的时候,都还要热络。
康大宝有些摸不着头脑,衮求寿一通哭过之后,倒是来了精神,饮酒吃菜不提,吃到一半,还拍手让邓百川叫了两个女乐进来。
“嗨,老弟可不晓得,我才被你带着的乡兵裹回到平戎县衙,都来不及歇息。便有家老带着族叔的传信寻到我了,当着衙门口的一众仙凡,用软犀鞭子毫不留手地狠抽了三十鞭子,还不让人与我施药,为兄苦啊!”
衮求寿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只几壶灵酒下肚,便有些微醺起来,眼睛通红,嘴也把不住门了。
“哈哈,家师也是一片苦心,若不给贤兄添点颜色,伯爷那边若是过问起来,也不好交待。此役全线大胜,就是甲字戌号山头稍有小败,那也是怪在清云盟那群逆贼狡诈,怪不得二位贤兄的!”
邓百川又给衮求寿斟满酒杯,他自小便拜入衮假司马门下,与衮求寿已有了多年的交情,相熟得很。
“这是当然。”衮求寿理所当然地一点头,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满不在乎的与怀中的女子调笑起来。
与女乐嘴对嘴地饮了杯酒,衮求寿又一脸轻松地言道:
“这么一场小败算得什么?伯爷如此英明,不会做那自断臂膀的蠢事的。这些年禁军在京畿一带都输了多少场了,大型灵石矿都丢了十来座了,也没见追责被砍的人里头有几个不是泥脚汉的。”
“原来这厮之前痛哭不是因了担忧性命问责,是因了身上痛?”邓百川与衮求寿这两个京畿老乡说话,康大掌门插不上嘴。
不过听得他们将去州廷这件事了得如此轻松,心头也安心了不少。听衮求寿话中的意思,此次往州廷一行,多半也只是走个过场,再把身上的官皮扒下来便可以了。
若真如此,倒还真遂了康大掌门的意,这芝麻官他也当腻味了,灵石没捞到过几颗,血却都快流干了,不当才好呢!
为小三寻找弥补根基的灵物、提升个人修为、教导弟子门人、将寒鸦山平戎县段的四家灵地梳理整合、重新将重明小楼开起来...
康大宝着急要做的事情不要太多,若真能挣脱枷锁,得个轻松之身,自然算是好事。
三人饮罢,结伴走出坊市。
此时坊市门口摆着一个死状凄惨的坊市巡丁,康大宝听得到别人交谈,晓得了此人正是一板一眼将衮求寿锁拿过来那位。
坊市是开门做买卖的地方,平常时候就算是打杀了做错事的巡丁,也断不会摆在门口这么显眼的地方。
邓百川如此做,出于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衮求寿目中露出一丝快意,而谢柳生却是被吓得冷汗淋漓。不想那孙嬷嬷的一番告诫,竟救了他一条狗命!
谢柳生后怕不已,看向康大掌门的情绪有些复杂。
自己这草芥一般的人物,是看不清形势呐。人家都没有失势呢,自己就落井下石,异日康大宝若是卷土重来了,那...
似谢柳生一般醒悟过来的人终是少数,坊市里外此时有不少人聚集在此,一个胸重屁股翘的丰腴女修尤为显眼。
听说这康大宝都要被押解入狱了,她便特意舍了生意不做,来此处看这桩热闹。
见到康大宝的目光投了过来,女修啐口唾沫,心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姑奶奶当年自荐枕席,你这厮还拿乔看不上!却与霍家那小浪蹄子搅在一起!
呸!本就是个卖货郎的贱命,还当真以为自己翻身做了老爷呢!香肉都不晓得吃,去死牢里头吃牢饭吧。”
康大掌门倒不晓得这女修心头对自己存了这般大的怨气,抵着脑袋跟着衮求寿掠过本该是罪臣乘坐的囚车,一道上了架豪华的兽车。
本该三人同乘的囚车此时只有一个眼神涣散的男子独自在里头,有些寂寥。
饶是当年与罗恒共事之时相处得很不痛快,可见到对方如今这副模样,康大宝仍免不了有些唏嘘。
心知这罗恒便是衮求寿与邓百川交谈时所说的“没有跟脚出身的泥脚汉”,三人同行,真正要掉脑袋的多半也只有他一个。
康大掌门做不出“失火唱山歌”的事情,倒是因了罗恒的境遇,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凄凉感来。
兽车上没了女乐、灵酒,衮求寿的谈兴也不怎么浓了。
他对康大掌门心头其实都有些气,本以为后者被云角州众修吹得震天响,用兵的本事当真有多强,自己还好跟着混个功劳呢。
结果嘛,也就那样,与自己一样,都要靠着家势才保得下来性命。
康大宝见衮求寿这副做派,倒是也未主动开口相谈。
他这辈子其实最不好做那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情,当游商的时候碍于生计,倒是无法。只是此刻康大掌门身上都担着这般重的官司了,就真没心情去攀附身边的这位衙内了。
二人一路无话,拉车的灵兽一路踩着云朵行到了宣威城。
定南牛家曾统治这座大邑数百年,可如今这座大邑却已寻找不到他家的半点影子。
临近宣威城,康大宝与衮求寿便被安排下了豪华兽车,上了囚车与罗恒作伴。
行到了城中刑曹所在,邓百川便进不去了,乘车而返,临了还托衮求寿向衮假司马问安,衮求寿自是满口答应。
二人语气中不带半点担忧,明明来的是这刑狱之所,心情却当真如郊游踏青一般惬意轻松。
州廷的刑曹掾照旧是跟衮求寿交情不浅的长辈,见了康大宝这个费家嫡婿,同样语气亲切。
只差人先将罗恒带上去受审,便亲手给康、衮二人倒起了灵茶。
不到盏茶工夫,有小吏便来禀告,罗恒将甲字戌号失阵之罪尽都认下,只是伤势太重,当庭便暴毙了。
三人都心知结果,面色正常,刑曹掾笑嘻嘻地说道:“二位贤侄谁想先上堂呢?”
衮求寿此时当先站了出来,“小侄先去吧,出来久了,也好早些回家。”
“嗯嗯,贤侄放心,走个过场便好。”刑曹掾胖脸上满是笑意,还约了衮求寿明日过府饮乐。
衮求寿走后,康大掌门独自与刑曹掾这位筑基真修相处,颇有些忐忑不安。
后者暗道这小地方出身的人果然养不出那份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贵气,面上却仍旧笑容和煦,招呼康大宝品茗谈话。
这次衮求寿去了许久,二人都不见他回来。
此时不止康大宝心头发慌,连刑曹掾都觉有些不对了,正待要唤人来问,却见刚才那小吏已经一脸慌色地奔了过来。
“孟公!孟公!大事不好!衮关丞被当堂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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