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掌门,州廷传信,暂停你平戎县尉、重明市尉之职。”
谢柳生看着有些惊愕的康大宝,想起来前些时候在费疏荷面前露怯的遭遇,脸上登时露出些许快意出来。
再勉强将嘴角压下来,正色言道:“邓假尉差谢某带康掌门往重明坊市走一遭,罗恒与衮求寿也会在那处等你。铁指挥差了一队獬豸铁卫过来,要带你们三个罪官回州廷一趟,还请康掌门快些动身,不好误了时辰。”
“姓谢的!”储虎儿摔了杯子,裴奕、袁晋面色不善地瞪着谢柳生,贺元禀、段安乐更是直接从位置上走了出来。
“怎么?州廷的令旨,你们重明宗也敢违抗了?”谢柳生虽被吓得有些生怯,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便是黑履道人正坐在康大掌门上首,谢柳生都还是强撑起架子,朝着重明宗众人怒斥一阵。
“咳,好了,我去。”康大宝眼中照旧无有什么神采,此时他胸口的伤势还未好,干咳一声,起身说道。
“好,康掌门总算是明理之人。”谢柳生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又朝着袁晋言道:“袁道友与叶道友的不良帅与主计之职,邓假尉也暂免了,二位无事便不要往坊市去了,免得白走一趟。”
“得志猫儿雄过虎,谢道友,今日你倒让我刮目相看了。”袁晋表情不好,阴恻恻地言了一声。
谢柳生听了这话却只是浅浅笑了一阵,根本不惧。
此役州廷大获全胜,不仅一举攻下了小吴山的瑞锦门本阵,还将这云角州内的不稳定势力横扫一空,剐得干干净净。
这番下来,两仪宗在云角州的千年积威,算是被扫落了大半。
坊间甚至还有人传,便是普州三香教、丰州葛家这类与两仪宗为虎作伥做得久了的势力,也都被南安伯着人清扫干净,断绝了他们的道统传承。
州廷如此强势,已经彻底转为邓百川拥趸的谢柳生便自然高兴。毕竟州廷政通人和过后,他这自认为的州廷爪牙,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一些。
他被康大宝带上船的时候,州廷这台灶虽不算冷,但也不热。
这番举动,多少能够体现他乐意为国尽忠的心思。
加之现在邓百川也颇为青睐他,这位可是衮假司马的入室弟子,若是在其手下当差把事情都做好了,将来再外放出去,做个贪官蠹役的,岂不美哉?
康大宝自觉得出眼前这个悖逆小人的心思,但他却也无意与其白费口舌了。
只强打起精神与几个师弟匆匆交待几句,便在门人们担心的目光中,跟着谢柳生走出了重明宗的大门。
黑履道人只一直看着,目送着康大掌门佝偻着身子走出去,也未说话。
“康掌门,得罪了!”谢柳生嘴上说着得罪,实际给康大宝戴上灵枷的动作却很粗蛮。
坚硬锋锐的灵枷边框磨得康大掌门不明显的脖颈血肉模糊,一股强大的灵禁从灵枷上压了下来,使得他体内的法力运转生涩无比。
整个人似是在背着一块磨盘行走,走起路来,艰难无比。
“呵,”康大宝突地觉得好笑,从前都是他给旁的人上灵枷,今日总算轮到自己来尝尝这份滋味儿了,有趣,有趣。
“康掌门省些力气,莫要笑太久,先想想,见到了专管刑名的大人该如何说罢。”谢柳生见不得康大宝开心,故意拿些丧气事来说与他听。
康大宝却无心说话,倒令得谢柳生讨了个没趣。
押着康大掌门刚走出没几步,一个拄着灵木拐杖的老妪便挡到了路中间。
“孙前辈!您老怎么来了?”谢柳生当即赔上笑脸。
照他所想,这康大宝犯了连南安伯都要过问的罪状,费家那边当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纠葛才对。
说不定前脚康大掌门刚入死监,这费家的和离书便要来了。在这般情况,他倒着实未想过,费疏荷还会派自己的陪嫁嬷嬷过来。
“卸了,”孙嬷嬷面色不好,轻声喝道。
“诶,这就卸了,这就卸!”谢柳生才不傻呢,狐假虎威也得看看对面是谁。
前段时间被孙嬷嬷打死的幻剑盟长老,还在其自家门口挂着呢。都快风干了还没取下来,谢柳生只是坏,又不是傻!才没胆子触孙嬷嬷的霉头。
灵枷打开,康大宝只觉自己背上的大山陡然卸了下去,轻松不少,才抱拳谢道:“多谢嬷嬷了。”
“姑爷受委屈了,”孙嬷嬷只是摇摇头,轻声说道:“仆妇却也做不得许多,小姐已经给家中长辈去过信了,明日便启程回去见一见夫人与老夫人,姑爷莫要忧心。”
“多谢嬷嬷,也请嬷嬷替我,替我多谢...多谢她。”康大掌门想了想,才出口言道。
“都是仆妇分内之事。”孙嬷嬷并不居功,朝着谢柳生又言道:“一路上好生伺候着,若是我家姑爷回来之后,嘴里头有你半句不好。老身便将你挂在重明坊市的牌楼上头,当街剐了。”
“是、是、是,前辈放心!我一定小心伺候着世叔!”谢柳生心头懊悔,嘴上又哪敢言个不字,忙头如捣蒜地答应下来。
“姑爷保重。”
“嬷嬷慢走。”
孙嬷嬷又告诫了一番谢柳生,才有些许不放心往青菡院走去,路中却见到一个黑履素衣的持剑道人正在等她。
“黑履道友恭安。”
“多谢孙道友了。”黑履道人望着已卸了灵枷,正被谢柳生请上坐骑的康大宝,轻声道谢。
“都是我家小姐的嘱托,老身来前也跟小姐说了,有黑履道友坐镇,也定不会让姑爷受多大的委屈。”孙嬷嬷淡淡笑道。
“我不成,我若出面,怕是忍不住要将下头那杀才一剑砍了。到那时就真要弄巧成拙了,那匡琉亭不是个气量大的,若闻知此事,宝哥儿免不了要多受些苦头。”
黑履道人面有愁容,轻声叹道。
“黑履道友想得周全,”孙嬷嬷赞了一声,心道无愧外界都说康大宝是你的野儿子,不然寻常一个晚辈罢了,又何须如此上心。
“某还有一言想问孙道友,”
“道友请讲。”
“先前道友所说,费家淑女想要回家求请家中长辈,为这不成器的开脱几句。这话到底是孙道友在做宽慰,还是当真如此,还请道友明言。”
“黑履道友这是从何说起?老身可做不得小姐的主,她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老身又怎敢轻言呢?”孙嬷嬷摇头讲说,面对黑履道人,语气中破天荒地有了一丝责问。
“好,我信道友!”黑履道人认真听完,紧接着又认真言道:“那便劳孙道友回院之后转告疏荷,自此之后,她这媳妇,黑履便认下了。”
说完这些,黑履道人便不再与孙嬷嬷再言,作揖道别,跟着康大宝与谢柳生二人往重明坊市行去。
谢柳生的坐骑是前些日子康大掌门与邓百川一道定下来的金喙雁,这类灵禽斗法、速度都是平常,却胜在行得颇为稳当。
康大宝这一路上没有受到什么颠簸,待行到了重明坊市门外头的时候,脖颈上的伤口都已结痂了。
谢柳生则累得有些脱力,如今的康大掌门可不似从前的面团性子,驾着金喙雁一路都未停过,谢柳生不敢停也不敢劝,被折腾得有些狼狈。
“康掌门辛苦了。”邓百川笑吟吟地迎了上来,语气中也不带奚落嘲讽,与谢柳生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截然不同。
邓百川见康大宝是坐着灵禽来的,倒是对谢柳生颇为满意。
“这厮还有点脑子,不似刚才那个将衮求寿锁拿过来的蠢材!他怎都不想想,那是家师衮假司马的亲近族侄,弄得这般难堪,将来可如何相处?!”
邓百川拉着康大宝的手,露出副颇为亲热的表情,将其带到一处装潢豪奢的酒楼上头。
康大宝被邓百川引进厢房过后,才发现原来衮求寿也已在此,此时他的样子颇为狼狈,整个人身上都未见几块好皮,显是已遭过不少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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