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马氏不久后便从书房回来了。她带回来的消息证实了周怡君的猜测并非胡思乱想。
周晋浦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被父亲周世功骂了半晌,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周世功本以为他是烂泥扶不上墙了,没想到他那失踪了的心腹长随,回府时居然会带回来一个惊喜。
他们找到了马老夫人在府外最后的爪牙,也是她所残留的势力。若这些人没有被发现,等到马老夫人被明正典刑后,他们就有可能会因主人之死而对周家三房、镇国公府乃至涂同知等人怀恨在心,天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呢?
原来周晋浦去西院找马老夫人主动表明愿意助她出逃时,就曾说过,自己最多只能帮她逃出周家三房,但她逃出去后,是否能顺利摆脱追兵,他就不敢保证了。他也不会抛家舍业地跟她一块儿走,但她身边的心腹侍从基本都被抓走了,她又是一把年纪,身体也不算健壮,就这么逃出去了,能活命么?能养活自己么?倘若她逃出去后衣食无着,忍饥受冻,反而更早死掉,那他这个做孙子的还不如不救她的好。她留在家里虽然不能长寿,但好歹温饱不愁,死也死得有体面,还有亲生儿子回来送终。
马老夫人当然不愿意留在家中等死。她对周晋浦本来不信任,但试探过一番后,发现他还是过去那个听话的蠢孙子,轻易就能被她哄骗,于是便心动了。
她原也没别的法子可想了,若是再不逃走,等亲生儿子周世成一回来,她的死期就要到了。如今周家长房与三房都盯住了她,连宫里都派了人来,皇帝连毒药都赐下了,她根本不可能凭着自己的口舌如簧成功脱罪。哪怕周晋浦只是在戏弄她,又或是没有真正能救她出去的本事,她也只能试一试。失败了,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但要是成功了,她便还能再苟活下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告诉了继长孙周晋浦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那是她前些年悄悄置办的产业,以及她安排过去看守产业的人。她帮着女儿周淑仪与孙家合作,自知对周家不利,一旦被发现,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为了以防万一,她也曾做过些准备,若是真到了需要逃亡的时候,她得有地方可藏身,有钱财可花销,有人可差遣护卫才行。
她在长安城里城外各置办了一处小宅,地方都不大,看着毫不起眼,自己从来不去,也从不打发心腹前去,绝不会让任何人联想到自己身上。她将这两处宅子记在信得过的旧仆名下,充作他们的房产。当然,她手里有法子制约这些旧仆,也免得他们在外头会生出异心来。
而她挑选来看守这两处产业的人,说是心腹,其实只能算是女儿的弃子。周淑仪在京城夫家颍川侯府里做了将近二十年的二太太,期间不知耍过多少次见不得人的手段,给她做过工具人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除去那些必须要灭口的以外,剩下的还有些是出于种种考虑只能舍弃掉的心腹的家眷。然而京城人多眼杂,颍川侯府又不是她当家,她怕被人发现,不敢轻易把所有人杀死,便寻了借口送回娘家来,让娘家母亲替自己下这个手。只是马老夫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掉那么多外地人的,便索性把人养了起来,反正花的是周家三房公中的银子,不必她自掏腰包,她也无所谓。
这些人的家眷里,有些孩子颇有才干,马老夫人便试着让人教导他们骑射武艺,让他们长大了之后去投军。她原是想着要在边军中安插自己的亲信,只是这些孩子大多数都还在基层,没有成长到能让她满意的地步,连身处的卫所都入不了她的眼,她也就抛开手不管了。
不过,在这些孩子的家人看来,他们的儿孙能摆脱奴籍,成为正式的军士,不用冒险去边疆打仗,就有望靠着主人升作军官,乃是改换门庭的大幸。他们对马老夫人感恩戴德,全心全意为她效忠。哪怕她根本用不上他们,他们也没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如今,马老夫人身边的人手几乎都身陷囹圄,反倒是这几十个无人知道其存在的旧仆平安无事。他们不知道周家三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家大门紧闭谢客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还有小道消息称马老夫人犯了大错,被软禁在家。他们很想把她救出来,只是不得其门而入,便挑选了几个机灵的人,入城打探消息。
马老夫人告诉周晋浦的,就是其中一个人,和城里那处宅子的地址——为了以防万一,她当然不会让周晋浦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牌。
然而,马老夫人的气数尽了。
周晋浦十分走运。他把此事告知奶兄与心腹后,后者出了门,迎面便遇到有人凑上来打听周家三房的消息,不费什么力气就发现,对方正是马老夫人隐藏起来的旧仆之一,装作驾驶马车入城载人送货赚零花钱的模样,特地到周家三房外头打探消息来的。
周晋浦的心腹长随借机上了那人的车,靠着马老夫人事先给出的信物,成功与这些人搭上了关系。他借口要查问他们给马老夫人安排的逃亡路线,打听马老夫人逃出去后的住处以及生活待遇等等,成功把其所有隐藏起来的旧仆都聚在了一起,摸清了两处宅子的地址,还弄清楚了马老夫人暗藏起来的一笔财物所在。
他花了一天时间打探清楚所有的情报,才借口要回府向马老夫人报信,回到城中来,向周世功禀明了一切。
周晋浦之所以挨了父亲的骂,也依旧毫不在意,甚至不怕镇国公与涂同知等人会因马老夫人的腿伤而责罚自己,就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长随必定会打听到马老夫人残存爪牙的消息。他可以用这个功劳来抵扣自己犯下的错。
周世功听完之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深觉自己还不如儿子沉得住气。不过,有了这份功劳,他确实是不用担心长子会受罚了,但一想到这么大的事,长子只倚重下人行事,却连一点口风都没漏给自己这个父亲,他心中又不免生出几分苦涩来。
周马氏去书房的时候,正赶上周世功派人给镇国公府与涂同知报信,因此也知道了周世功干的好事,心情比丈夫还要苦涩几分。
她在书房里只能微笑着向丈夫说些夸奖周晋浦的话,回到自己屋里,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了:“周晋浦咋就这般好运?他素日不象是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还能在阿家定罪之后,再捞到一份大功劳。额只当老爷从此就会恼了他,多看晋林一眼了。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如今老爷欢喜得不行,哪里还能想起额的晋林来?!”
马氏与海棠只能柔声安慰她了。这种事实在是出人意料,她们事先毫无准备,也拿周晋浦没有办法。
只有周怡君纳闷:“伯父可不象是这么冷静的人。他近日只顾着发火了。会不会是有旁人给他出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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