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四年,六月末。
黄昏时分,夕阳在下,月亮在上,隔着老远眉眼传情,等到天边流淌出几分红色晚霞,便拱手作别,各奔东西。
月亮送走了夕阳,随即又迎来了一群星星,再度上演着和夕阳之间的缱绻风光,而且是一整晚。
梁信靠着城墙坐下,觉得这时候要是有根烟抽,大概就很应景了。
只可惜,身后冰冷的触感,再次把他拉回现实。
梁信叹了口气,看着旁边火光燃烧时腾起的黑烟,勉强算是已经抽过了。
“留守,刚蒸好的饼,是肉馅儿的。”
朱温走过来,将手里用干荷叶包裹好的饼子递给梁信。
“你吃过了么?”
梁信随口问了一句,看到朱温摇摇头,示意他坐下。
“小人...”
“别废话了,坐下。”
“诺。”
朱温只好坐在他身边,梁信撕开荷叶,发觉里面不仅有几块饼,居然还有一大块肉,他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口水。
“哪来的狗肉?罢了,来。”
梁信擦擦手,捏着荷叶撕开了整块狗肉,示意朱温拿起另一半狗肉。
“老葛不在,这次没他的份了,快吃。”
“哦,谢谢留守。”
朱温也馋了,终究是没忍住,上去狠狠一口,留在嘴里没舍得嚼,仔细尝着肉香味儿。
“谢留守。”
“哟,怎么还哭上了?”梁信看了他一眼,懒得多说什么,几口吃掉肉,拿着饼子不紧不慢吃起来。
“小人这两年跟着黄巢,除非是攻破城池抢掠时,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朱温深吸一口气,用油手抹了一下眼睛,声音嘶哑道:
“平日里,也是我兄长总剩下一口吃的,小人才走到今日。但平日里,黄巢等人也从没把我当人看,名为亲兵,实则奴隶,
天天呼来喝去,就如同家仆一般轻蔑。”
“可惜了,现在看,让你跟着我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梁信抓着饼子,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看着月亮和星星缠绵,自嘲般的笑道:“我本想让郓州百姓跟我过上好日子,但现在引得兵马围城,不知道何时才有生路。
我本来也想靠着天平军三州之地慢慢经营,可惜,这贼老天根本不给我时间。
三郎啊,
日后你若是能活着出去,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替我杀了那些狗贼。”
朱温还没说什么,城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喊声。
两人立刻扒着城墙站起身,看到城外贼军大营里忽而火光冲天。
“贼军又内乱了?”
朱温疑惑道。
在大营的更远处,一处小山坡上,忽而点燃了无数火把,火光中隐隐有旌旗摇动,夜风吹起,漫山遍野都燃起火把的亮光。
宣武军节度使穆仁裕在中军坐定,冷声道:
“没想到黄巢军中对他有恨意的人也不少,正好让他们动起来,先使其自相残杀一阵,咱们再趁势进军,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环顾一圈周围几个神情不一的节度使,心里冷笑一声。
一群蠢货,最后不还是得靠我出主意?
城墙上,梁信脸上刚才自嘲和无奈的笑容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冷漠。
朱温没有看到他神情的转变,心里还在回味梁信的话。
这时候,梁信忽然轻拍城头,笑道: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小人...不知。”
梁信回头看了他片刻,转头继续看着城外的景象,头也不回道:
“以后,不用跟我自称小人了。你当自称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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