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她么？”李平安问。

他想银杏竟然还有这段往事，她被关在这里五百多年，原本漫长的生命中除去这里的死海与雪原，就只有那些短暂的回忆了。于是每一天每一天反复咀嚼，好像这样就能打发被困在这里的时间和与之伴生的孤独。

“怎么会。你会讨厌小猫么？那么脆弱，那么可爱……偶尔有些野性，不过大多时候见到人类都会夹起嗓子喵喵叫啦。”

“我偶尔也会去偷偷看她，她穿着人类的衣衫，学着人类的习俗，如果不是那双蓝色的眼睛，真和人类无异。在陆地上呆久了之后，她甚至连鲛人标志性的鱼尾都退化了。”

银杏摇摇头，她不想再说下去了，于是她站起身，修长的双腿一拢，便化成柔韧的尾，曲线漂亮，姿态优美。每一片鳞上的纹路都精妙绝伦，顺着呼吸起伏闪烁着幽蓝的光。

她对着屏住呼吸的李平安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问，“漂亮么？”

“……漂亮。”李平安实话实说。

“那就给我好好筑基去吧！时间很紧张啊！”银杏拍了拍手，一个后撤步就从进入的门离开了。石门轰隆隆降下，留下李平安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诶？不是？诶？

李平安推了推门，发现纹丝不动，他拍了拍门，喊道，“你什么都没交代啊！”

说好的分享水道呢？说好的手把手教学呢？不要这样啊，这和剑术课上老师舞了一段令人目不暇接的飘逸剑法，然后在大家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施施然飘走，留下一句课程内容结束，下节课抽考这段有什么区别！

门口遥遥传来银杏清脆的嬉笑声，“我把水道的一切都留在屋里咯，你自己品吧～”

——

他深呼吸，挨着墙盘坐下来。

即使得到了银杏的许可，但是李平安依旧没有乱碰她的东西，他一向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虽然不知道银杏有没有边界感的概念。

其实李平安本就距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了。

之前他旁观他师父行知真人突破场景时，就险先被那金莲中蕴含的大道冲击到突破，绝对的境界高度压制下来，对于尚未筑基的李平安来说，诱惑极大。然而李平安确实境界不够，强行去领悟，强行去突破，只会适得其反。

更有甚者，还会因为被他人的道蛊惑，放弃了自己的道，一瞬间修为倒退，甚至精神错乱。

青莲门内在发生数十次诸如此类的情况之后，也三令五申弟子们只可观摩高一等级的突破场景。

而当他正式开始运转体内真气的时候，他突然领悟了银杏话语中的含义。

这间屋子竟然是银杏用她自己的水属性真气，硬生生在这片界域中划分出来的。

水至柔至刚，水无处不在。

金丹期的银杏几乎是半强制性地将她对水道的理解灌输给李平安。

只要他还在这间屋子中运转真气，就必然会受到水道的影响。即使运转一周天只能领悟一丝，但每个一周天结束，他对水道的理解也就更深一刻。金丹期的水道理解对于李平安这样的炼气期来说，突破筑基已经完全够用了。

李平安的丹田处隐隐发出蓝色的光，有莲子的纹样绽开。从丹田起始，蔓延全身，真气流转间，呼吸起伏间，水道已隐隐在他体内筑成模糊的轮廓。

但是那黑色的雾浮现出来，在他的体表与蓝色的纹路一丝一缕地揉杂在一起，随着真气流转，逐渐以黑色替代了水道的蓝色，水道的走向也开始变化。

李平安正全身心地投入进筑基过程中，因而也没有注意到这变化。若是银杏在，自然会发觉不同，然而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

终于，莲子从纹样脱胎而出，形成实体，盘踞在丹田处，深深扎根下去。

李平安周身的光芒也黯淡下去，躁动的真气沉寂下来。他睁开眼睛，眸色暗沉，这是已经突破了。

其实硬要说起来，李平安感觉与练气期的强度也并没有什么大不同，只是对于道的理解更加深刻，也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初步踏上了修仙之途。

——

这边内门弟子喊住刚下台的许闻书。“闻书师姐，大长老召你过去呢。”

“有说什么事么？”许闻书问道。

内门弟子摇了摇头，“大长老只说让你尽快，有贵客要见。”

许闻书心里就有了猜想。她神色淡淡，将手中的书卷交给内门弟子，便赶去了大长老府。才靠近会客厅，就听到有开怀的笑声，显然是宾主两欢。

她叩了叩门，听到里面传来杯盏与桌子的碰撞声，而后大长老的声音响起。

“进。”

她就推门进去，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岁月染白了他的双鬓，他坐在椅子上，品着难得的香茗，却很是淡漠，全然没有被会客厅的奢侈打动，美貌的侍女从他身边像云一般来回，他却视若无物。

就这么一眼，许闻书就可以断定他的身份，正是襄阳城郑家的家主，也是深受信重的义国公——郑义山。

许闻书向他问了个好，又看了眼父亲，在郑义山的对面坐下了。

“哎呀，你可真是有个好女儿啊。”郑义山感叹道，“若是我家观邪有如此担当便好了。”

“人总是有叛逆期的。”大长老笑了笑，“总有一天他会明白郑氏家族对他的好。”

“真希望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郑义山摇摇头，“可他至今还在为幼时那段质子的经历而心怀怨恨。可是我们郑家子弟是绝对不能有弱点的。一旦我们向敌人展现出柔弱的一面，便会被抓着穷追猛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郑家是通天的树，与国休戚。他要求些什么，家族没有不满足的。只是万事讲究平衡，得到一些，就要失去一些。”

“郑家自然有家国情怀。山下的疫病发展至今，数襄阳城管控的最好。”大长老在他话语结束后接话，表情很是赞同，“可是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顾着天下人的时候，也要顾一顾小家，不是么？”

许闻书心里一提，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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