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东这边让下属打扫战场,就朝着杜蘅和金花这边而来。
金花沉默的带着女人们收敛为了掩护她们而血溅当场的族人尸首。她这些日子做了太多这样的事情,脸上净是一片麻木的死气;而身边的妇孺们,抱着地上丈夫、儿子、兄弟的尸首们失声痛哭。
受害者们衣衫褴褛,形销骨立,抱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身只想一味寻死;施暴者们个个膘肥体壮,在白铁威胁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倒在地,眼神如狼似虎。
金花他们明明已经手刃了敌人,可没想到因为一个假的金矿而继续遭受无妄之灾。呵呵,这世间哪还有公理正义可言呢?
杜蘅闭上了眼睛,只见一片血红,隆万宗,周氏皇族,很好,很好……
“各位乡亲们,有受伤的人吗?我还带来了医官……”吴有东也是面露不忍。
那些族人们只是沉默的后退,似要和身后暗沉的林子融为一体,阳光也投射不进。
“没有受伤,只有死的。”金花无喜无悲的开口。
吴有东无助的搓着手,不知该做何安慰:
“这位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勐腊的县官,我是春城的知府吴有东;我收到密报,土匪和安南人最近在这一带频繁活动,当地官府似是和他们有勾结,所以我特地带人前来……”
部分族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是春城的知府!我听说过他!他在春城大刀阔斧的改制,干的可是风生水起呢!”、“如果真是他,那他说不定还那些狗官不一样!”……
金花冷静了许多:“既是春城知府,如何会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姑娘,我不仅是春城知府,更是云南一省的按察使,主掌刑狱;
总督和巡抚大人也表了态,吴某此行就是要来清除匪患、肃清勐腊官员内部的,我可以以我的身家性命起誓,吴某一心为民,绝无私情!”吴有东支起三指立誓。
“呵呵,是又如何,我的族人们大部分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这些大官若是有本事的,怎么不一开始就查出那些狗官!让我们寨子枉死了那么多人!”
金花头一次显现出癫狂之态,疯了一样想冲上去砍死那些安南人。她终于有了宣泄的途径,可是却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即使她的手上再多敌人的热血,族人们的血也逐渐冷却如冰;一同凉下来的,还有那颗饱受折磨的心。
杜蘅死死的抱住了金花:“金花别这样!他救了你!也在帮你讨回公道,你不应该这样的!”
金花听到这话,脱力般的坐到地上,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公子……”
金花这样一个妙龄少女,不是为了买不到心爱的裙子首饰而哭,而是因为家破人亡而心死而哭;在场诸人,无不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有的是心生可怜,有的是直接为自己未知的前途命运而垂泪。
吴有东听到杜蘅的京腔,疑虑的视线投来。
“吴伯伯好。”薛斐白和杜蘅解下面罩,适时与吴有东相认。
“你们是……”吴有东眯着眼睛仔细回忆:“薛家斐白和杜小娘!?”
金花震惊的视线投向杜蘅。杜蘅有些头大,这下更是解释不清了……
“是啊,吴伯伯,我和杜蘅成婚了,来云南探亲正好碰上了这档子事……”
薛斐白叫上吴有东,走到一处去说话。吴有东也想不到,本就是点头之交的晚辈,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
金花把只是中毒还没死的段彪几人交给了吴有东,然后带着他们去到林子里那处索桥尽头土匪的开矿之所,指给吴有东看。
“吴大人,就是这处金矿引来了接二连三的贼人……”
吴有东指示手下人接着从那个最大的坑洞往下采,他自己去周围绕了绕。有时候眺望远方,有时候矮身掐把草,有时候抓起土来嗅一嗅。
末了自言自语的说:“不应该啊,这处不像是产金之所……”
“大人,有了!”下面悠长的矿洞中传回马武高亢的嗓音,在地底下不住回旋。
这回响还没结束,一大块黄澄澄的石头就被扔了上来。正好砸在吴有东伸下去的脑袋上。
“哎呦!以下犯上啊你!”吴有东一屁股跌倒在地,捂住脑袋上肿起来的大包龇牙咧嘴。
“哎呦呵,真是黄金啊!”、“咱们这寨子居然还产黄金呢!怨不得招了那么多人来抢!”……
族人们的议论声如同海浪,一声盖过一声。
吴有东捡起那块大“金子”不住打量观看,端详了一会后说:“这不是金子啊!”
“啊!什么!”、“不会是骗咱想独吞吧……”
早就知晓的杜蘅和薛斐白倒是不稀奇,互相对视一眼。只是觉得这吴有东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只消一眼就看得出来!
“我曾祖父给成烨皇帝练过丹,我对各种石头还算了解;这东西是自然铜,我熟悉的很。”说到曾祖父,吴有东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嫌弃。杜蘅肯定的想。
“《本草纲目》中记载:‘自然铜气味辛,平,无毒。主治折伤,散血止痛,破积聚;消淤血,排脓,续筋骨,治产后血邪,安心,止惊悸,以酒磨服。’这矿石虽然是石头,却也是一种可接续筋骨的药材,但绝对不是黄金。”
吴有东指了指那矿石断面,确实是发白而不是黄金的橙黄色。
薛斐白的眼中却绽出兴奋的光芒:“我想起来了!这是愚人金!也叫黄铁,乌思藏语中叫‘旦木见拉多’,确实是藏药体系中的一味药材!”
杜蘅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乌思藏语?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吴有东捋了捋美髯,点点头:“还有个方法可以判定,不过慢些……”
“勐腊潮热多雨,让这石头暴露于空气中会自然生锈的。”杜蘅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