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卓凌风本就猜到杀死魔教中人的应该就是师父,但听得他还特意让给东方不败代话,很是好奇道:“什么话?”
任盈盈一双眸子紧紧盯在卓凌风面上,徐徐道:“老道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了,可我就一个亲传弟子,希望东方教主不要再逼老道犯杀戒了!”
卓凌风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杀戒不是已经犯了吗。”
任盈盈摇了摇头,迟疑一下,低声道:“他还跑到我们黑木崖下,露了一手武功,这才扬长而去!
临走时说道:‘终南山’在哪里,你知道,黑木崖很高,老道上不去,可你日月教总舵分舵在哪里,我却知晓!”
卓凌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我这师父人畜无害的,怎么这么霸道!”
突然他理解了何谓道家无为之道。
无为而无不为!
魔教的手段肯定很龌龊,这才让师父开了杀戒。
任盈盈深深看他一眼道:“说来也巧,那日我刚从黑木崖下来,听的动静,赶上前去,想要看个究竟,却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我听说他只出了一剑,就让围攻的十人咽喉中剑,我看了,他们咽喉处只有浅浅的一点红印,连皮肉都没破。如此神妙剑法,也不知你得了他几成真传!”
卓凌风脸上一红,道:“你疯了,你什么身份,不怕他给你杀了!”心想:“我咋知道得了几成真传!”
任盈盈撇撇嘴轻哼道:“你以为他是疯子吗?他之所以那样做,其实就在传达一個意思,你日月神教再敢动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徒弟,我就将你日月教的分舵一个个挑了,黑木崖上的人以后要出外办事,最好也由你东方教主亲自护送,否则安全也没保证!”
卓凌风自然懂得师父的意思,这就是在给他撑腰。明处靠自己,暗处有师父!
但又想到自己刚才还以为任盈盈要用这个情报与自己做交换,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说了。让自己心里舒服多了,对其一介女流颇为豪气的做派,也多了几分欣赏,说道:“多谢姑娘让我解开了大疑团!”
搬过酒坛,先给她斟满一碗,自己也斟上一碗,道:“在下敬你一碗!”
任盈盈不由心想:“这家伙拿我当男人了吗?哪有对女子敬酒的!”
她身为女子,酒量很浅,一碗美酒入肚,双颊俱已通红,云鬓乌发,交相辉映,色彩煞是鲜明,这时又有羞涩之情,再增风姿,望之恰似仙子临凡。
卓凌风也觉得好像给她敬酒不对,有些尴尬,任盈盈见此倒也不扭捏,端起碗来,两人又是一饮而尽。
任盈盈放下酒碗,说道:“这老道光看背影,就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若非我亲耳听到上官云的汇报,又见他亲自到了黑木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一眼不眨的杀我神教数十名弟子。”
卓凌风叹了一口气道:“为了我这不肖弟子,坏了恩师修行,此恩此德,天高地厚!”
说着又给自己满了一碗酒。
只听任盈盈喃喃道:“卓兄,有长辈不遗余力的庇护,真让小妹羡慕不已。”
说到此处,她似是勾起无限回忆,面上神情尤显得凄惶苍凉。
卓凌风也不知她真是触景生情,还是装出来的,只是沉默。
过了很久,任盈盈才缓缓道:“小妹为何会被东方不败封为神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姑,卓兄想必也知道吧。”
她仿佛有了几分醉意,那一双明亮的眼波,仿佛会说话。
就是在告诉别人,她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和怨恨。
卓凌风却什么都没说,任盈盈接着道:“不瞒卓兄,小妹的娘亲在我出生之日,就因难产去世了。
我从小跟着爹爹相依为命,我爹就是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
可他在我七岁那年突然失踪,东方不败说他练功走火入魔,已经驾鹤西归,但又死不见尸!
东方不败自己做了教主,将我封为圣姑,待我好的不得了。
可教内有我爹的亲信,他们怀疑莪爹没死,却又活不见人。
这十二年来,我和我爹的一些老部下一直想方设法从各处打听他的消息,毕竟他纵然是死,我也得找到他的尸首,你说对吗!
可是这么多年,我用尽一切手段,却是一无所获。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爹已经死了十二年来,这么多年我都是在做无用功。还是我真的很没用,没有查到他的消息。
也不知他在哪里受苦,我为人子女,却不能以身代之!”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眼中似有泪光滚动。
卓凌风知道她母亲早逝,父亲生死不知,对她是种心酸痛苦的煎熬,也明知她所言大有深意,可见她神情凄怆,却是不敢再看。
他也不习惯看女人流泪,只能安慰她道:“你别哭了,你爹娘有知,也是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只可惜她还是流泪了,斗大的泪珠顺着洁白娇嫩的脸颊救了下来。
任盈盈哽咽说道:“卓兄,若是你与小妹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卓凌风心叹一声:他若和任盈盈易地而处,肯定也会找爹。
生而为之,又怎能不孝?
他是穿越了,无法离开这个世界,若是能在这个世界与前世自由穿梭,他肯定也会去找父母的。
一念至此,也有些莫名的悲伤。
任盈盈仿佛看到了他的神情,说道:“卓兄,我告诉你这些事,并不是要你为我难受的。”说着也伸袖抹泪。
卓凌风说道:“那我就有些费解了。”
任盈盈昂然说道:“不是小妹自夸,我手下也有不少人,一般的江湖消息,瞒不过我的耳目。
可我爹这事关乎东方不败,神教内的好多人本就不能打听。
所谓烂船也有三分钉。
你们全真教昔日鼎盛之时有八万弟子,三千道观,势力之大纵然少林丐帮也难掩其锋,时至今日,虽说辉煌不再,但……。”
她话音一顿,说道:“譬如现在吧!
若非有你突现江湖,谁能知道全真教还有你与你师父这样的高手?
谁又能清楚,全真教到底有多少人。
也许,在一处简陋的茶棚里,埋头喝茶的人就是全真教的人。
也许,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与你擦肩而过的,是全真教的人。
也许,热闹的市集上卖肉的屠夫,也是你们全真教的人。
更也许,我们神教内就有你们全真教的人。
或许在某年某月,你我多看了一眼的人,也是全真教的人。”
卓凌风微微一笑道:“姑娘似乎过甚其辞了,搞的我们全真教好像是什么神秘的地下组织一样。”
任盈盈面色一正,道:“我可听说了,全真教是由重阳真人首创,但却是“全真七子”将其发扬光大,分为七支,随着元朝与本朝的大力打压,又大体分为隐宗与显宗!
小妹有种强烈的感觉,就觉得全真教以前行事高调,吃了大亏,吸取了前朝教训,所以才不参与江湖中事,不像我神教还有正道门派一样张势。
实际上却像一张网,又像网不住的水,可以渗透每一个角落。
这好像就是你们道家讲的韬光养晦。
再说了,你能知道不戒和尚的女儿,又能知晓小妹的身份与我的《清心普善咒》,再加上我神教中人本是去陕西拿你,结果从河北走到山西,还未进陕西,就被你师父杀了个片甲不留。
小妹为何要刻意发动人手寻你,这下你都明白了么?”
卓凌风侧头想了半晌,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自己与师父相处多年,他也时常下山,或许世上真有别的全真门人。
但他性子豁达,只要知道师父对自己无恶意那就够了。遂点了点头道:“算你说的有理!”
任盈盈嫣然一笑道:“小妹自作主张,就是想在你这里讨一句准话!”
说着笑容一敛,眼神中精光闪闪,一字字道:“我爹究竟是死是活,还请卓兄能帮小妹一查!”
卓凌风笑道:“果然!”
他缓声接着道:“但你得明白一件事。”
任盈盈道:“什么?”
卓凌风道:“任我行他是你爹,不是我爹,还是一个魔教头子,我为何要帮你?”
任盈盈的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兵刃。
卓凌风却是一脸淡然,仿佛没看见,自己就抱起酒坛,倒了一碗酒,灌下肚去。
一时间人沉默,山林寂静。
卓凌风一身神功传承,对这世上多数武学是没太大兴趣的,例如“独孤九剑”“葵花宝典”,但对“吸星大法”却有着一睹为快的心思。
盖因世上诸般内功的内息都是储存于丹田气海,可“吸星大法”却是不然,也与逍遥派“北冥神功”储存内息为“膽中穴”的要求更是不同。
它要求丹田空空如也,将内息储存于经脉诸穴之中。
这与他所知所学大异,可这都基于前世的了解,他也想亲眼看看。
若是经脉诸穴与丹田都能成为储存内息的容器,那内力总量……
可是对于任我行这个人,卓凌风自忖很有了解的。
他跟左冷禅的想法几乎一摸一样,无非就是他气魄更大,行事手段想比较不是那么无耻。
但也正因如此,这个人刚愎自用,原轨迹中为了自己一统江湖理想,对女儿女婿的劝告都不听。
这人一旦重出江湖,或许就是自己大敌。任盈盈也是改变不了的。
按照原轨迹推断,向问天与令狐冲相遇时,身上带着镣铐,必然是打听出了任我行的消息,可被捉了。
如今应该还未逃出来,但此时所有事都被自己搅乱了,向问天没有令狐冲相助,能否面对围攻逃出生天,尚未可知。
那么到底该如何做,一时之间,倒也难以抉择。
而任盈盈虽然出身魔教,可是为人却十分谨重,被他这话直接给说羞了,什么是你爹不是我爹,这也太不成话了。
饶她聪慧过人,极富智计,也不知卓凌风这话是什么意思。
霎时间内心思潮好似翻江倒海一般,心想:“这家伙莫非真的知道什么!”
又一想:“他这样说,莫非是要我与他成就好事,可若真是如此,我又成什么人了,这小子好生无礼!”
两人各想各的心事,相对半晌,却都是不发一言。
任盈盈忽地省起,开颜一笑道:“卓兄,若能帮小妹达成心愿,尽可明言,这普天下我拿不出来的东西,却也不多!”
卓凌风朗然一笑道:“我若说你口气大,显得我没见识,小瞧了圣姑能量!
但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可这世上我得不到的东西却也不多,我张嘴了,你一定能给我吗?”
任盈盈的手又握紧了,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他,忽道:“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卓凌风道:“你说!”
任盈盈道:“小女子也是可杀不可辱!”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一双美丽的眸子里也像是藏了刀锋,锋锐无比。
卓凌风眉头微蹙,任盈盈此时手里多了一对短刃,一只向着卓凌风面门直刺,一只刺他胸口。
她气愤卓凌风出言不逊,这一招之中含着九个变化,非得让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好惹。
卓凌风见她刃挟劲风,快捷绝伦,精光闪烁,一招将自己的退路悉数封死,心下暗暗赞叹,这等身手,慢说年轻一辈,就是比之老一辈的一流高手,也是不凡之极!
可他却仍是端坐不动,疾伸双手,在她两手脉门上轻轻一点,任盈盈顿觉手臂酸麻,双手发热,一对兵刃都落在卓凌风手心。
饶她知道卓凌风武功高,却也没想到是这个高法,不禁心生骇然,怔住了。
卓凌风见她这对兵刃,似是匕首,又似是蛾眉刺,那兵刃既短且薄,又似透明,一指弹出,“叮”的一声,清越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