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的女孩走了进来，从下到上是一双慢跑鞋，一条贴身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了一件蓝色竖条纹的短衬衣，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耳垂上戴着纯银四叶草坠子，上面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诶？诺诺，我还以为你跑出去玩了。”古德里安教授站了起来，“介绍一下，二年级学生陈墨瞳，华裔，这次是我们的学生考官。这位是你的新同学，路明非。”

“诺诺？”路明非一愣，名字听着耳熟。

“哈，你好啊，未来的‘s级’。”陈墨瞳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上，自顾自在面包上抹黄油，阳光里她的长发晕出一股极深的红色，像是葡萄酒。

路明非头一次遇到这种女孩，不像苏晓樯那样非常在乎别人看她的眼光，也不像陈雯雯那样纤弱沉默，会回避别人的目光。陈墨瞳看起来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骄傲公主，即便在她直视你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她眼里其实并没有你。

“我们还是回到最初的话题吧，事实上你的父母也挺同意你加入学院的。”古德里安教授清了清嗓子，似乎不太在意任性的学生。

路明非一下子抬起头来，心里像是有只小兔子一蹦一蹦，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收到父母的消息了，每次母亲写信来不过是叫他保重身体好好学习，千篇一律。那些重复的话语和并不特别的叮嘱随着他灵魂的旅行，早就如同褪色的画片一般，淡淡的看不清痕迹了。

“他们很关心你啊。”古德里安教授说，“虽然我也没见过他们，但是听说一直在忙很重要的课题，这些年全世界跑。我这里有一张他们的照片，哦，对了，还有你妈妈为了你的事写给学院的信。”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放在路明非面前。照片上是夏天的花园，远处依稀是夕阳里的卡塞尔学院，近处则是无数的蔓墙，绿得沉郁而通透，一男一女携手在蔓墙里散步，男的穿了一件宽松的大白衬衣和一条洒腿裤，脚下一双木板拖鞋，女的一件纯白的居家棉裙。

路明非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画面上两个人的脸。那漂亮的一男一女就是他的父母，真是讽刺啊，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隔了那么远，哪怕他的灵魂归来，他的父母也好像还在这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他鼻子有点发酸，照片上一男一女互相看着彼此的脸，带着融融的笑意，显然是二人世界，大概真的像他想的那样，他们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古德里安教授又递过一封信，信很简短，是打印出来的，大概是电子邮件：

亲爱的昂热校长：

很久没有联系，希望你的身体和以前一样好。

我们应该还有很长时间不会见面，最近的研究有了新进展，我们没法离开。

有件事想拜托您，我的孩子路明非已经年满十八岁，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许成绩不那么好，但是我们都相信他会在学术上有所作为，所以如果可能，请卡塞尔学院在接收他入学的事情上提供帮助。

不能亲口对他说，只好请您代我转达，说爸爸和妈妈爱他。

您诚挚的，

乔薇尼

路明非默默地读着那封信，久久没有说话。

“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机会非常难得！你千万要珍惜啊！”古德里安教授看着路明非的眼睛，他总感觉对面这孩子有种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如此强烈的血之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好苗子要是他带不回去昂热还不得吃了他。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路明非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但出于保险还是要做最后的确认。

“哦？明非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古德里安教授笑眯眯的看着他，似乎已经见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未来新星。

“你们面试的两个问题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两个？咱们面试不是一直都是三个问题吗？”诺诺忽然把头探了过来，她对这个学弟有那么一丝久违的兴趣。早在楚子航出手之时她就回来了，后续的暗中观察让她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足够完善的图画，但她很难把一个看上去自信，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傲慢的家伙和资料里那个当了十几年衰仔的死宅高中生联系到一起。如果诺玛的信息一如既往的准确，那么是什么让这个少年隐忍了这么多年，又是什么让他现在不再伪装呢？陈墨瞳很少对一个男人这样好奇，简短的侧写带来更大的谜团，她想要解开这个谜。

“是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了看你有没有在心中把龙裔和普通人区分开，第二个是为了铺垫我们混血种的超凡之处，第三个则是...”古德里安教授的忽地顿住了，或许是太久没有从事面试工作，也有可能是刚才睡得不太舒服，他莫名的忘记了第三个问题的内容。“欸咱们第三题是问的什么来着？”

“第三个问题是，你觉得人类生存的基础是唯心的，精神和灵魂的，还是唯物的，物质和肉体的？”楚子航接上教授的话，随后他不自觉的也顿住了，自己全程旁听了路明非的面试，以他的血脉和能力，对这种事应该记忆深刻数日才对，但此刻他居然也忘记了路明非的答案。

“哈，要我说这种问题就纯粹的多余，拜托，内地高中生只有政治必修啊，答案不偏向于唯......”诺诺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事实上早在古德里安教授讲出有三个问题时路明非的脸色就渐渐惨白如纸了，这种隐晦的指向神明和信仰源头的讨论在另一个世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哪怕是地上的半神，如果公然说出“神不存在”这种狂言也会在第一时间被组合的神罚摧毁，超凡的源头导致了另一个世界“神”的正统性和必然性。

不知何处而来的磅礴大雨从天而降，带着隐隐约约的雷鸣，前一秒明明还在丽晶酒店，但下一秒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了。一条空旷的马路笔直向前，旁边则是一条岔道，路牌被遮挡在一棵柳树狂舞的枝条里。有点奇怪，一条空路，空无一人。哪怕是在另一个世界，这种忽然被转移的情况都往往是危险和诡秘的代名词。

路明非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借助着微弱的光芒，他看向不远处，一座银白色虬龙缠绕的西方教堂大门虚掩，似乎在对他发出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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