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理说罢匍匐在地,重重地朝孙秋水叩了一个头。
良久后,孙秋水气息稍定,指着地上跪着地孙理,大声说道:“你现在写信去告诉那个小畜生,他老子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辽东,他最好也别离开,要是他投了建奴,死了就别进祖坟!”
陈楚吃完了早茶,正准备来到前厅向众人道谢。
远远就听到孙秋水在大发雷霆,孙理狼狈地退了出来,和陈楚稍微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往门外走去。
陈楚进了厅堂,见众人还在议论不休,于是独自坐到了边角上静听。
“若是官军此次能够战而胜之,虽不能立时剿灭建奴,但辽东局势也会好上许多。”
一旁的孙七抿了口茶水,又说道:“若是官军又败,只希望袁经略能够坚守辽沈,凭借着坚城据守,如果……”
孙七欲言又止,而后摇了摇头说道:“必不会那样的。”
“伯彦,你怎么看?”孙秋水问道。
孙二七一直在旁沉默不语,见父亲问话,拱手说道:“辽南沃野千里,人口众多,建奴早已垂涎三尺,甚至连我们这偏远的长生岛都安插了细作,若是辽沈有失,则辽南几乎无险可守。”
说罢眉头深皱,无力地继续说道:“恐怕届时朝廷会直接弃地退守广宁一线。”
现场众人一时无言,看到了在角落安坐的陈楚,不由得起身迎接。
“我等刚出险境,又临大敌,着实让先生见笑了。”
孙秋水苦笑着向陈楚赔礼。
“不妨事,我也才刚来,不愿意打断你们说话。”
孙秋水从几案上拿起了一个盒子,在陈楚面前打开,里面皆是缴获的珠宝首饰,金银玉器。
“如今局面糜烂,辽东镇恐有动荡,辽南恐不能幸免,陈先生有大恩于长生岛,老夫决不能置先生于险地。”
孙秋水说着,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份文书和一些银票。
“这是孙家沟的路引,前番先生率我等荡寇也有些缴获,老夫愿倾尽全村之力助先生离开辽东避祸,先生大才,当为庙堂所用。”
孙秋水认真地朝陈楚行了一个拱手礼,而后厅内众人亦对陈楚表达了感谢。
“待辽东此番乱局稍缓后,还请先生回到长生岛看一看,我等必出堡百里相迎。”孙七说道。
“乱局稍缓……我可没有麦克阿瑟那种脸皮。”
陈楚轻声说着,无奈地环视众人,想到了历史上辽沈陷落后,后金席卷辽南,大量的女真贵族从他们的山沟里出来疯狂圈地,把汉人变成他们的包衣阿哈,陈楚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我不会用父老们的血汗买船票。”陈楚笑着对众人说道,“目前的局势,沈阳,辽阳必会失陷,在下决不能就这样离开辽东!”
众人面面相觑,疑惑地望向陈楚。
“先生何故要把自己置身险地?”
陈楚在众人面前来回走了几步,脑海中最后预演了一遍语句,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环视众人,长叹一声说道:“宋末时,临安有一世家为元寇所迫,流亡海外万里,历经艰难困苦,却始终不忘故国。”
说罢陈楚强行挤出几滴眼泪,神色惆怅地继续说道:“然而待家业有成后,他们却发现已经远离故土太过遥远,以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航线了。”
“那他们一家岂不是成了海外浮萍?”孙二七惋惜地说道。
陈楚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但他们全家从来不敢忘记故土,将找到回国航线作为家训,代代相传,每一代人除长子外,都必须出海寻找故土,一直持续到本朝年间,前后已有几十名族人葬身大海。”
陈楚嘴上说着,心中不自觉和自己的经历比对了起来,不禁愈发入了戏,流出了眼泪。
“直到本朝,有一族人不顾家中反对执意出海,历经艰险,海船倾覆九死一生,最终被海浪冲刷到了辽南之地,才知道如今神州的局势和当初元寇入侵是何等相像!”
陈楚带着哭腔大声说道。
“难道此人正是……”
陈楚点了点头,简单擦拭了眼泪,对着孙秋水昂首大声说道:“故国大宋已亡,本朝太祖率义军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如今鞑子入寇在即,在下人微言轻,虽不能行当年岳鹏举之事,但也有宗汝霖三呼过河之志,愿竭尽全力,帮助辽南父老死守家乡!”
陈楚说罢,静待着众人反应。
“先生高义。”孙七说着重重行了一礼。
“可是先生毕竟来到辽东不过几日,而且前番还被我等误当成建奴,使得先生受尽屈辱,着实令我等惭愧,着实无颜面再受先生大恩。”
陈楚放声大笑,对着众人说道:“正因为我被当成建奴,才知道诸位的气节和血性!”
随即抱拳拱手,对着在座众人躬身行了一个罗圈礼。
“朝闻道,夕死可矣。若是每到一处便要熟悉个几年,那人生百年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可是,如今辽东强军全线北上,可见奴贼猖狂,辽东恐危若累卵,若是事不可为,我等死了便死了,也算是能葬在故土,可先生若遭遇不测,届时大体身处他乡,无法魂归故里,老夫九泉之下可如何向先生家人交代。”
孙秋水神色担忧地说道。
“他乡即故土,无论是宋还是明,只要有万民黔首生活的地方,就是陈某的故乡。”
陈楚盖上几案上的珠宝盒,交到了孙秋水手里,继而又说。“吾既宋人,亦是明人!”
随即拿起了桌案上一支毛笔,当场折断。
“若有二心,有同此枝!”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