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曹洪主动说请人喝酒,曹仁跟夏侯惇两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心中感慨:“世子这笼络人心的本领当真是不俗,能从向来抠门吝啬的曹洪口袋里掏出钱来。”
曹洪的贪财是朝野闻名的,众人早已见怪不怪,然而他更加稀奇的一处是,贪财与抠门成正比。
简言之,曹洪允许家中的资产堆积如山,甚至串铜钱的红绳都腐烂断掉,也不愿意轻易对外花出去,吃喝用度对己对人都极为吝啬。
这一行径跟夏侯惇截然相反,他是分文不取,即便立功获得封赏,也是分给将士共欢喜,曹洪则是分文不予,锱铢必争。
夏侯惇心中直摇头,暗想:“子廉为人最怪异,两军交战前能用自己之命,换得兄友一命,仿佛舍生忘死。可谈到身外之物,反倒把钱财看作是自己的性命。”
曹昂微微一笑,听说曹洪要请客吃饭,正是彼此增进感情的机会,拱手道:“叔父盛情,侄儿一定赴约。”
众人几番调笑,在郊外马场无忧无虑,曹昂也适时地向三位叔父请教武艺。
虽然在演义中好像曹氏诸将没一个能打的,可那是相对于关羽这种能在史书上留下“威震华夏”四字的为世虎臣。
夏侯惇教他开弓射箭的诀窍,曹仁则教他马上交战,曹洪则授以骑术,三人都难得于世子有如此雅兴,自当倾囊相授,有什么教什么。
曹昂自从险些丧命史阿之手,心中便开始立下习武的念头,就算不能变得多强,起码自保的能力还是要有的。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曹洪策马带领亲兵回城,曹昂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起抵达了曹洪的家。
刚一进门,曹昂就知道曹洪这些年省吃俭用贪墨的钱花到哪去了,满眼可见一水的楠木沉香,院子里所种植的尽是名贵的奇花异朵,单是一个院子就要比曹操的府上的院子阔气好几倍。
世子登门拜访是稀客,曹洪命下人张罗一桌隆重的酒席,并命府内的歌妓跳舞助兴,唤来三五陪酒嬉戏的小妾,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曹洪端起酒爵,笑道:“世子,我这酒没什么名堂,据说是二十五年的百花珍,你品鉴下,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曹昂听后暗自震惊,心想叔父这酒贵重之极啊,年份就比自己岁数还大了,看来曹洪请客吃饭是下了血本,怪不得夏侯惇等人听后都不敢置信。
他端起酒爵浅饮小半杯,入口毫无辛辣感,味道柔顺平和,直润心肺,舌底回甘,后劲却是极大,不由得赞叹一声:“好酒啊。”
曹洪呵呵一笑,他虽然是铁公鸡,却不是傻子,明白世子让出功劳是在拉拢人心,现在把关系搞好了,今后自然会财源广进,笑道:“世子喝得惯就好,莫要嫌弃我这一无好酒,二无好肉。”
“叔父客气了,您这锦衣玉食的,我在家中兀自没吃过如此好的。”
曹昂闷头扒了几口,随口说出这么一句,却把曹洪吓得脸都青了,脸色僵硬,干巴巴地道:“这……这,嘿嘿,也就是请客吃饭才这般张罗,叔父平日里都是节俭成风,不搞铺张浪费那一套。”
“叔父你别误会,只是家父节俭罢了,再者说了,你这是盛情款待,侄儿开心还来不及呢,跟奢靡无关。”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去年曹洪就因为敛财成风的一事被曹操问责,闹得他不得已交出去大量的钱财,这也让曹洪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肆无忌惮的敛财。
要是让曹昂回家说一句“叔父家中奢靡”,恐怕曹洪家中又得引发一场廉政危机。
曹洪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是啊,这时间过得真快呀,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已白发萧然,一转眼子脩你也二十来岁了,咱们有空私下里多聚聚,喝上几杯。”
曹昂微微一笑,劝道:“叔父们正当壮年,正是建功立业,博取功名的时机,哪儿就老了呢?就说叔父的骑术便在军中难逢敌手呀。”
曹洪听后哈哈一笑,摆手道:“哎——子脩啊,你这可就捧杀了,我这微末之功,治军不如人,用兵不如人,乞得你父亲怜见,让我有机会跟随左右,当个马前卒。”
说到这里,酒意上头,颇有几分唏嘘:“当年董贼乱国,你父亲变卖家中资产募兵起家,我跟你的几个叔父们也都强烈支持,众人中以我最没出息,当时我便想着,我死了不打紧,重要的是你父亲能完成他的雄心壮志。来年的祭日能给我端来酒肉祭奠,不至于当个饿死鬼,死又算得了什么?”
曹昂听他吐露心声,也不免动容,暗想:“该说不说,曹洪就算再贪,他也是曹家最忠心的将领之一,能赴汤蹈火为主而死,义士所为。”
曹洪又是几杯酒下肚,叹道:“我还记得,那年是初平元年,我跟随司空讨伐董卓,大军到了荥阳,不慎被董卓的部将徐荣击败,我军只能无奈撤退。当然那是往好听了说,名义上是撤退,实际上是逃亡,三军将士都乱成一锅粥。逃跑路上你父亲的那匹马倒毙而死,仓促间没有坐骑,我就将自个儿的坐骑让给了你父亲。”
曹昂脸上浮现尊敬之意,深知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让出自己的坐骑跟让出生命没有区别,点头道:“若非有叔父大恩,恐怕家父也是凶多吉少。”
“哎——你父亲吉人自有天相,是有天命在身的,就算没有我,他也会逢凶化吉的。当时我确实抱着必死之心,只为护你父亲周全。他是天底下真正的英雄豪杰,我曹洪不过草芥,怎能跟他相提并论呢?你父亲不愿坐我的马,让我先行逃了,我登时就气了,言‘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坚决让他上马,我则以步行跟随于后。”
曹洪说起七年前的往事,依旧是历历在目,不觉眼角已是泪光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