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办事路过茶摊,骤见刘东,虽说其掩去面容,但眼神身形未变,自是瞒他不过,怎不又惊又喜。
但牛三五深知刘东外柔内刚,极有决断。多年寻她不见,必是刻意避开明栗子中人。若贸然相认,恐其惊惶,说不得连夜逃离,若强行带走,又怕她以死相抗,是以只得暂避。
方才逃得虽快,其实并未走远,只是离了刘东视线,定定心神罢了。
他思来想去,决意先行出面,若能打动刘东,便亲自护送其北上会左使,以赎当年之过;若其执意不肯。
自己便假意离开,若其搬离,便尾随其后,探明落脚之处,再传讯与昆仑,左使自会赶来相会。
盘算半晌,确定无一疏漏,牛三五这才轻吁口气,飞奔进城雇了辆马车,向茶摊驶去。他如此折腾,耗去大半个时辰,本是为表诚心,却不想一念之差,憾事已成。
刘东眼见黑衣男子消失,愣了片刻,又觉欣喜:二两银子对穷人而言,算得一笔小财了。今日正逢市集,不如早早收摊,带着不悔进城买些好吃好玩的罢。
兴冲冲携了不悔出门,走至蝴蝶谷口,遇上一少年,自称张无忌,亦是来蝴蝶谷求医之人,住在谷内已近两年,此次外出乃是采办日用之物。
刘东大感奇怪:胡青牛夫妇性子孤僻,怎会留一个外人在谷中?这少年必定不是凡人,当下留了心。
张无忌见刘东温婉秀美,言语和气,亦感亲近。问了名姓后,见其女比自己略小几岁,便以“姑姑”相称。双方一见投缘,结伴而行,且走且聊,好不惬意。
走出不远,无忌忽觉腹痛,要如厕。刘东寻了个隐蔽之处,自己与不悔在道旁相候。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不悔玩心顿起,对刘东道:“娘,我瞧瞧无忌哥哥去。”
一溜烟跑了。
刘东正想心事,待察觉时,不悔已跑到数丈外的林子里去了,她又气又笑:这丫头,半点不知害臊。正想叫回,却听得耳边传来女子声音:“纪师妹,久违了。”
刘东闻言脸色大变,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两人,正是多年不见的灭绝师太与丁敏君。
二人一前一后,青衣素服。灭绝一脸冷肃,不怒自威;丁敏君却是洋洋得意,一副小人嘴脸。
刘东只觉天旋地转:这两人怎地来了这里?猛想起不悔不在身侧,或可蒙混过关。
她深吸口气,强自镇定,趋前两步,拜伏于地:“峨眉弟子纪刘东,见过师傅、师姐。”
灭绝冷冷盯着刘东,却未叫起身。刘东只觉心惊肉跳,不敢抬头。半晌,头顶冷冷声音传来:“孽徒,你做的好事!”
刘东吓得一抖:莫非她已知晓?未及多想,丁敏君接过话头,却是阴阳怪气:“师妹这几年逍遥啊,游山玩水不说,还与男人生下野种,快活得紧罢?”
完了!刘东脑中轰然一响,面色渐渐惨白。灭绝声音又起:“那人是谁?”
刘东心存侥幸:莫非她们尚不知详细?偷偷抬眼,却见丁敏君一脸幸灾乐祸:“要我说么?”她顿觉绝望,心知对方早已明白,不过等自己亲口承认而已。
罢了罢了,灭绝恨极杨逍,此番……刘东心中长长一叹,吾命休矣!
心知已无生望,反倒坦然。丁敏君见其神情数变,初时惊恐,最后竟似平静,不由大奇,而灭绝面上青气隐隐流动,已是动了杀机。
“那人是,”刘东缓缓直起身子,抬起脸来,目光如水,语气平静,“杨逍。”
牛三五一路疾行慢赶,不多时便到了茶摊前,却是人影全无,寻了个住在附近的樵夫询问,方知刘东进城去了。
幸好进城之路只有一条,牛三五不敢耽搁,沿路寻来。走了三四里路,未见刘东人影,不由焦躁:一个女子,脚程能几何,怎比得过马车?
再行了里许,到了蝴蝶谷口。
想起此处乃栗子中医者胡青牛居所,牛三五略停了停,四下张望一番,不意发现前方数丈外树根旁躺着一人,看其服色,似是女子。
牛三五心中一动,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走近一看,女子侧卧身形竟似刘东!
他心头一紧,微抖着蹲下,轻轻将其翻过身来,果见一张熟悉的芙蓉面,只是面色灰白,嘴角溢血,以手一探鼻息,竟已无生气。
这一骇非同小可,牛三五只觉魂飞魄散,纪刘东断无轻生可能,何人下此毒手?
再探其身,尚未冷透,猛想起此刻就在蝴蝶谷外,又生希冀:但得一线生机,胡青牛便有法子!抱了刘东便奔向马车,直向蝴蝶谷内冲去。
谷内道路崎岖难行,牛三五弃了马车,抱着刘东边走边叫:“胡先生!兄弟杨柳牛三五,有急事来见!”
这一喊凝了十成内力,莫说是蝴蝶谷,便是谷外也隐隐可闻。不消片刻,树丛深处便绕出一人来,淡淡道:“何事?”
来人正是医仙胡青牛。牛三五大喜迎上前,顾不得寒暄:“先生快瞧,这人可还有救?”
胡青牛望了对方怀中女子一眼,神色微变:“这不是纪刘东么?”
牛三五一怔:“先生识得她?”
“不错。”胡青牛缓缓点头,示意其将刘东平放在地上,“十年前杨左使身中毒伤,在我这住了一段时日,她亦在侧。”
牛三五暗喜:““如此说来,先生与纪姑娘是旧识了?”
“算不得旧识,不过,”
胡青牛略略一顿,淡淡道,“她与左使关系匪浅,与拙荆亦算投缘。”言语间双手不停,已将刘东周身检视一番。
“如何?”牛三五见胡蹙起眉头,良久不语,不由心焦。
“奇怪。”胡青牛只说了两字,便低头沉思,半晌方开口,“这事当真怪极。”
“怪在何处?”牛三五见胡一脸迷惑,亦起了好奇之心。
“你来看。”胡青牛拨开刘东头发,露出顶门,牛三五瞧去,赫然是一深达分许的掌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厉害的掌力!
“这便算厉害么?”胡青牛瞧他色变,轻哂道,“‘飘雪穿云掌’,威力可远不止此。”
“甚么,峨眉的‘飘雪穿云掌’。”
牛三五惊呼出声,一想刘东是峨眉弟子,顿觉蹊跷,“不对,峨眉中人怎会自相橡胶?”
“自相橡胶?”胡青牛一笑摇头,“‘飘雪穿云掌’可是人人学得的?除了峨眉掌门灭绝师太,再无人有此本领。”
“灭绝,是她?”牛三五忍不住切齿,“好狠毒的心肠,究竟为了何事,对自己徒儿下此毒手?”
话音未落,他忽地想起刘东与左使纠葛,若灭绝知晓此事,有此举倒不足为怪了,后面声音便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