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很快便铺了一层薄雪,一个脚印也没有。
甄玠用手捉着后衣领,捂住几乎失去知觉的脖颈,双眼借着茶馆屋檐下油灯熹微的光,盯着条板上层叠贴满的告示,希望找着件能做的事,别憋屈着饿死,更别让九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饿死。
很快他就失望了。
几个铜板的轻贱活计,没那么急,没人会费事地贴在这里,即便有,也不会等着他来。
现在还贴着的,多半是连官府都觉得棘手的事情。
抓捕贼盗的通缉令,募集勇士讨伐贼盗的征兵令,缅怀丧命于贼盗之手的民间英雄的哀悼短文,抚慰民众莫要惶恐于贼盗的安民通告……
大埥这世道可是真够乱的。
甄玠转眼往街东街西瞧瞧,整条街漆黑一片,只远远飘忽着几点红色,大概是谁家门前的灯笼,飘得让人心慌。
只一瞬间,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于是把目光挪到下一张告示上。
欲求高僧高道,驱邪捉妖。
甄玠心底哂笑一声,大埥朝乱是乱,可从来也没听说过哪里出了妖怪的事情。
然后,又是字迹相仿的一张,求高僧高道,驱邪捉妖。
随后又是一张。
只不过内容愈发简短,好像写字之人愈发绝望了。
甄玠顿时又开始心慌。
难道说,这世界真有什么精怪妖物?
他拧着眉毛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一星半点与之有关的可靠传闻,倒是想起前世清朝乾隆时期,民间有过一阵妖术恐慌。
以讹传讹之下,百姓的想象力比妖怪还可怕。
或许,也比贼盗可怕。
看尽了条板上的告示,甄玠暗自叹息一声,今天估计是难有收获了,只能等明天早些来,只盼着,自己这瘦弱的身子能挺过这煞人的雪夜。
几乎是同时,他听到耳后,方才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响起一声弱不可闻的叹息。
“唉。”
甄玠立时感觉到头皮好像揪成一团,沉甸甸地往下坠,寒气顺着脊梁,一直凉到后腰,直冻得双脚发麻。
背后是什么?
他竭力控制着思绪,别往黑暗里走,不去想肩膀上那只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即将落下的惨白的手。
他攥着拳头,做好了自认足够的心里准备,准备听到阴森的笑声,或是那东西贴近皮肤的呼吸声。
他脑海中出现了一名女子,一名绝美的身穿暗红色衣裙的女子,面色粉润,然后,皮肤渐渐失去血色,变得腐朽,灰败,一片片掉落在脚面上,眼球滚落眼眶,垂在露出牙床的牙齿旁边。
他慌忙替她拾起苍白腐烂的皮肤,一块块地拼在脸上,遮住口鼻处黑洞洞的窟窿,在她脸上画出眉眼,红唇……
“你想捉鬼吗……”
“不想!”
甄玠的回答干脆有力。
“我倒是想去瞧瞧,贾氏老宅这桩买卖,本家说了,只要能让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得了安宁,打底就是二百两银子的赏。”
身后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甄玠感觉自己的脖子终于能动了,转头望去,说话那人原来在茶馆里见过,不算陌生,总是一身墨色文人长褂,虽是旧了,但穿戴从来齐整,一双眼睛每每眯得狭长,不愿让人看见他在想什么似的。
名字,好像是叫姚恩之。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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