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塬回过神,点了点头。
最后吩咐姚封等人一番,朱塬便坐上自己的小轿,与骑马过来的华高一起在众护卫簇拥下往定海西门而去。
数万人聚集周边,难免各种买卖需求。靠近船厂的定海西门外已经发展成了一個集市,各种商贩占据道路两旁,还有逐渐下工的士卒民夫,热闹而熙攘。
海军都督和某个‘轿房使’暂时打断了这份热闹,等两位大人并数百从属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城门洞内,各种叫卖还价之声才重新响起,还伴随着依旧残留艳羡目光下诸如‘大丈夫当如是’、‘吾将取而代之’之类的散乱心思。
距离西城门只有十丈不到的一座露天茶肆内,有个穿朴素灰袍戴软脚幞头的中年人,在刚刚两位大人路过时一直微微低着头,此时又抬起脸,却是前太仓市舶提举陈宁。
听着旁边一桌低声窃语地议论那位‘轿房使’的‘送五百年国祚’传闻,还有那小大人家里到底藏了多少娇妻美妾,啧啧声中,陈宁目光里却只有怨恨。
就是那人,上月二十六那天,嫩多人面前,给了他这辈子最大的一次屈辱,让他沦为笑谈。
再次瞟了眼早已看不见人的城门洞方向,陈宁端起面前粗瓷茶碗一口把残茶喝完,丢下几枚铜钱,起身后却不是走向城门,而是反方向不远处的一颗大柳树。
柳树下正有一群乡民模样的汉子在闲聊,其中一人,陈宁认识。
来到近前,陈宁在这人明显惊诧的目光中,故意拿捏着明州口音拱手道:“甘百户,别来无恙?”
这人是昨天才再次从金陵赶来的左相府甘随。
当初从军时,甘随曾经做到了百户,因此,私下和人交往,他一直喜欢被人称为甘百户。
甘随当下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只是偶尔在左相府有过照面的陈宁竟然还记得自己,甚至连他私下的称呼都知道。
陈宁当然知道。
虽然人品被人诟病,但能从当年一个默默无闻的镇江小吏,一度做到正三品的中书参议,陈宁靠的就是一份博闻强识,看过的书,见过的人,他只要想记住,基本不会忘记。
眼看被认出的甘随一时间脸色变了好几变,甚至透出几分杀意,陈宁仿若未觉。
等两人周围一群乡民听到那‘百户’称呼,反应过来甘随和他们原来不一样,后悔刚才似乎被引逗着说了太多的同时飞快散去,陈宁才又换了金陵官话:“甘百户,记得替在下向左相问好,当初俺送了左相恁几大车好物事,莫要忘了消受呵。”
陈宁说完又是一拱手,便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骡车。
甘随目光冷郁地看着陈宁被两位家仆扶着上了骡车,一路往城门而去,表情还在变换。想起陈宁刚刚的阴阳怪气,又心生警惕,想了想,便跟了上去。
陈宁已经换了住处。
那天之后,章颌就翻了脸,虽然没有直接赶人,但也完全没有了最初的热络,根本就当他不存在。
陈宁恼恨之余,也很快搬出了章家大宅。但他并没有离开定海,而是让家人从太仓捎带大笔银钱过来,重金在定海县城西北角买了一座小院。
回到住处,暮色已经降临。
陈宁没有吃饭的心思,径自来到书房,一边翻阅最近从营海司流散出来的一叠学问书稿,一边想着刚刚遇到甘随的事情。
这些日子,求官无望,还受了莫大屈辱,陈宁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
报复!
为那天那营海使的欺人太甚而报复,为章颌的那份小人嘴脸而报复,甚至,刚刚见到甘随,他又想到了金陵城里的李善长,他那么奋力巴结,却只落得了一个‘永不录用’,他也要报复。
他想让这些人都去死。
刚刚在城外遇到甘随之前,陈宁绞尽脑汁,却没有头绪。遇到甘随之后,回来一路,他的思路也迅速明朗起来。
点了灯的书房内,陈宁目光发散,表情古怪。
那张平日里很难看出气色变化的中年脸庞上甚至透出了几分诡异的红润,
因激动而起的红润。
因为,他想通了一条计策,一条将那些怠慢欺辱过自己的人,全都串起来,一个都别想逃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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