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剿匪平乱为由驻兵压境,驱赶流民,屠戮暴徒。”
“姑娘,赤鸦此举何意?南楚野火火烧眉毛,其不遣兵支援,反而祸水北引,在北陌大张旗鼓倾覆人心,加上此时灾祸连连,百姓本就怨声载道,雪上加霜,得不偿失。”
她捻着信纸的一角,信中临摹的赤鸦图案栩栩如生:“她们是教坊司的人,是帝师的暗哨。明面上行事张扬,清剿匪徒的是鹿首,而赤鸦隐秘行军,暗地绞杀流民。”
“姑娘是说,他们另有所图。”
“人心易逝难得,流言频起不休,不论是在帝师还是陌州百姓的眼里,本该销声匿迹的北牧与曝尸荒野的匪患恐怕没有任何区别。”
信纸在烛火中渐渐化成灰烬,而现实远比曾经设想的更加清晰,她坦然平静,一如冰湖之面,无波无澜:“若我们走出北境,那此时猎杀难民的便是北境暴军。即使兵力相当,无城营可驻,无粮草以续,依旧只能退守北境之后。”
“那姑娘的意思是?”
“不破不立。赤鸦图谋嫁祸,我们便推波助澜。”北牧雪雅说,“那名来自域外异族的老人不是想要死在‘故国’的土地上吗,我们成全他的愿望。”
随白狼狩风令一同离开北境的年轻护卫,将自己沾满落雪的红围巾送给了孤独的老人,他们不曾交流,亦没有接触,只是指引老人穿过重重阻拦的北境天堑,然后目送他向最近的城邑缓慢踱步而去。
这是年轻的护卫第一次见到域外异族。他加入凛军不过一年,而据军中年长者所说,自从北牧雪雅执掌凛军之后,域外的入侵越来越少,那些锲而不舍在长城边上不要命的,本如同盲眼疯鸟的异族,而今纷纷转为隐没蛰伏。他们最终归因于北牧氏在地底建起的巨大囚笼,里面关押了数不清的域外异族,日夜听到宛如非人的嘶鸣与嚎哭。
护卫有些许困惑,这份困惑随着老人的佝偻背影渐行渐远,他属于凛军的新生一代,对同样新任的北牧雪雅没有老人们的轻屑和猜疑,而信任和尊崇在心底逐渐扎根,他们的未来似乎不再是长城,冰雪和无边无际的冻土。
那一日格外安宁。
入城的老人将半张脸没在围巾下,他裹紧足以遮蔽全身的斗篷,只余一双眼睛泛着幽深的颜色。有嬉笑的孩童从身边经过,他们举着风车和糖葫芦,好奇的盯着陌生人的陌生装束。有好心的妇人递给他盛满清水的碗和打包整齐的干粮。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朝他露出戒备与敌意,又对他肩上沉甸甸的行囊虎视眈眈。
他的时间饱受折磨,身体正在腐朽,他用双脚一步步踏入故国,亲眼目睹面目全非的愿望,为自己找到最后的葬身之所。
……
自那之后记不清过了几日,北陌“白头乌鸦”流言四起。
他们说,本该通体漆黑的乌鸦忽然额生白磷,那簇白磷如异物寄生其上,似道道白色疤痕,突兀丑陋,意味不详。白头乌鸦喜食腐肉,不畏生人,行于山间道路,若手中有尔等饵食,务必当心白头乌鸦的冲撞,不少人因此受袭负伤。
而在鸦群漫天的灵鸦古道上,韩错的伞格外畅销。
道上行人有随身携带饵食的习惯,同时奉黑鸦为灵鸟,寓意吉祥如意。虽然灵鸦古道上乌鸦结营群巢很常见,但最近多了许多形态有异的白头鸦,凶猛异常,即便是爱鸟虔诚的信徒,也渐渐减少了经过灵鸦道的次数。或者就是向这位新来的伞匠买一把伞,伞面坚固,颜色鲜艳,而那些疯疯癫癫的白头鸦并不喜欢这些张扬又难啃的伞,所以韩错的生意突然红火起来。
没人知道这些白头乌鸦从何而来,但所有人都逐渐感觉到这些醒目的异常在逐渐扩散,而今再抬头观望灵鸦道之时,已经很少能看见毛色漆黑光亮的黑鸦了。
“灵鸦都去哪儿了?”
“都在天上呢,他们只是生病了,等到病好就又变回来了。”
韩错递过可容纳两人的大伞:“您的伞。”
牵着小女孩的妇人连连道谢,她们以同样的价格买到了大上一圈的伞,只希望这一伞能保护她们母女安然走过灵鸦道。
小女孩的疑惑未停:“那什么时候病才能好呢?”
韩错打算在日落之前离开,伞已售空,而身边安静的少年一边帮忙收拾简陋的货摊,一边忍不住向走开不远的母女两人张望。
他问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小殊知他听不见,笑声轻轻:“起初我以为你俩个闷葫芦在这人烟稀少的旮旯卖伞,必然是颗粒无收。没想到生意反而一天比一天好,但向家少侠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像个木头招牌,莫非当初不小心磕到脑袋。”
“明天不做生意,钱挣够了,我们继续赶路。”
向飞扬也习惯韩错一路答非所问的态度,颇有自觉的点点头,倒也不纠结自己心里那丁点疑问。毕竟能够心甘情愿被打包北上,勤勤恳恳无所怨言的少年郎大约也就只有向家少侠这一个了。
小殊接道:“这些白头乌鸦死气沉沉,命不久矣,再过两天此地会出现大批的鸦尸。此后白头鸦被活鸦分食,累毒不消,蔓延扩散,尸横遍野。”
“这病,好不了。”
韩错说:“陌州遍地是疫医,他们会管乌鸦的病,若管不了是他们无能。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不论是小殊,还是灵鸦道上虔诚的信徒,他们认为,乌鸦站在生与死的边界,可辨九霄云巅与深渊黄泉。而诸葛神棍说,乌鸦看见的只有死亡,而象征死亡的是争斗,乌鸦之祸意味着无尽战争之始。
路过县城的时候,向飞扬专门跑当地的衙门报案最近白头乌鸦活动猖獗的情况,许是因为神情严肃,情感渲染到位,在府衙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经验老练的疫医和仵作对少年带来的两只白头乌鸦细致的进行全身检查,提出需要进一步的实验才能确证。
向飞扬只是觉得等到笼子里的乌鸦分食完毕再到显露症状,仍需两三天的时间,但疫病上报并非小事,从陌州层层赶至帝师,一来一去又是半月。
所以直到不得不和韩错继续北上,向飞扬始终保持着木然却又忧心忡忡的状态。
而小殊说他是磕傻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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