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王世贞父子也是被严嵩、严世蕃害死的?以前看书,还不知道王世贞原来也是严家的对头,而且搞得下场那么惨……
正思忖间,王世贞又是撕心裂肺地哭唱起来,声音凄切哀楚,让人动容,而唱的又是自己的青词,顿时让他有着深深的触动:这大明可比想象的残酷多了……
这时,
满街的百姓也被如此场面震慑,竟纷纷避让,哗的一下又退后数尺,有的已经靠着街边门窗……惊愕之中,浑不知道他哀哭的是自己,还是他爹,又或是哀哭百姓?一霎之间,人人生出了无限的惊惶、悲伤……人人早已心知肚明,却是没见过他这样激烈悲怆的……
本来不敢说话议论的,这时也忽然鸣起不平来——
“唉,严世蕃那个鬼见愁,作孽啊!”
“文人嘛,不能乱说乱写,谁让他写诗讽刺姓严的?”
“也是个大才子啊……”
“想不到朱墨公子的词章,竟然成了他父子俩的挽辞……”
“所以说不能乱写东西……”
“可他写的是为老百姓鸣不平的文章啊……”
“那又怎么样?老百姓算个屁!”
“也是啊,有什么法子呢……”
“这么说,朱墨公子会不会也遭了毒手?”
“怎么会?那是写给皇上的青词,朱墨的命比他好,皇上喜欢,严家害不了他……”
“唉,这是怎么了,给老百姓说句话,就活不成吗?”
“……”
远远望着王世贞扶灵而去,消失在街口尽头……又看看百姓们麻木悲伤的神情,朱墨真的骇然不已,同时,一个念头像是从深渊中冒起来的火一样——
完了,大明真的是不可挽救……?
……
次日清晨,
朱墨回想着昨天的诡异悲哀场面,犹自有些颤栗,一个人摸到翰林院,想看看别人怎么说。
而刚进来,张居正已经在经礼堂久坐多时。
“朱公子,翰林院今日公议江南财赋之策,内阁很是重视,严阁老、徐阁老他们也来了……你要多听、多想,嗯,咳咳……江南呢,呃……发了大水灾嘛,九个县被淹,朝廷很是头疼……呃,跟学士们议出一个良策,以解朝廷燃眉之急啊……”
朱墨这时才近距离看清了张居正,感觉这人的确有点厉害,一脸长须胡子,脑子却是异常的清醒。
“哦,多谢张大人提醒。”
同时心里却也在想:毁堤淹田这事儿竟然真的被轻轻盖过去了……?真的是一点风都没听到?这也太可怕了……
须知,
数月前,严世蕃秘密指使杭州知府马明宇等人,用炸药将新安江河堤炸开,说是泄洪分流,实际上却是要故意制造大水灾,而后趁火打劫,一口气将淳安县的良田低价买断,将30多万农民逼成佃户,给代理人沈一石大规模种植桑苗、用来产丝,卖给西洋人赚取暴利。
这事儿太过骇人听闻,知情的都不敢提半个字,而不知情的,还以为真的是水灾。朱墨从众人脸色上看出,大多数人实际上是知道的,但却故意装作不知。这就更让人害怕了……
一路气氛诡异紧张,两人无言来到经礼堂。
学士们已经罗列两侧,两排太师椅上坐着的则是严嵩、严世藩、鄢懋卿,另一边是徐阶、高拱,空位子则是张居正的。而正中偏右的一张太师椅上,却是坐着一个司礼监的中年太监,想必就是黄锦。
此时,朱墨已经是大名人了。翰林院和内阁大臣们全都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坐定之后,严世藩说道:
“各位学士,如今东南有倭寇、北方有鞑靼,江南财赋重地,九个县遭了水灾,如何赈灾?与海外的丝绸生意怎么做?农户们又如何供应蚕丝,以及抗倭军需如何解决,眼下都是朝廷的大事,皇上命翰林院也拿个章程出来……”
“我琢磨着,大家都议议吧,先不说如何应对国艰,权当是学士们也历练一下,内阁看着有可用的,就先看着……”
哗!
严世藩是当今的权势人物,他说这次是选拔人才,那还得了?真被看上了,那还不是一步登天?
学士们谁不想谋个官做做,于是个个脸色兴奋,一副跃跃欲试。
徐阶刚刚抿了一口茶,人群中已经走出一个白皙斯文的年轻人,干咳一声道:“几位阁老、大人,学生可否说两句?”
此人正是高寒文,他此前已经自己搞了一套方略,私下呈送给内阁。徐阶、张居正对他的方略本来颇为欣赏,但当天听严世藩高调赞扬就觉得有问题,此时自然想听听他怎么说。
徐阶于是和颜悦色道:
“今日是公议,你尽可说话,别人也是如此。”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