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没能见到李清照,是种溪的一个小遗憾,但今日的事情却总算是办成了,自李格非宅邸出来,种溪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在李家书房,李格非对种溪发问,种溪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其实对于那个回答,种溪也有赌的成分在,种溪也想过那些诸如修身养性、忠君死国之类的回答,但都被他自己否决了。
种溪很清楚,自己可不是什么人人称道的少年俊才,相反的,他是外人口中年少荒唐的将门纨绔,如果从他的口中说出那些忧国忧民的话来,不止突兀,而且假地厉害,多半还会引起李格非的反感,所以种溪选择了最直接的回答,简单,倒也真实,反倒为人所取信。
有之前的那些铺垫,再加上这句还能叫李格非满意的话,种溪拜师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自此以后,种溪便是李家弟子,算是真正迈出了他在仕途上的第一步。
拜李格非为师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李格非是正经的进士及第,官职出身,礼部要员,身处大宋文官体系中最核心的圈子,是最根正苗红的那帮人,种溪拜了李格非为师,便有机会踏入这个圈子。
种溪出身将门,虽然也显贵豪富,但北宋一向重文抑武,两者殊途,为将者,就算把官做到了头,官拜三衙太尉,在入了高品的文臣面前仍旧抬不起头来,这就是现状。
种溪必是要出仕的,但是如果他身上只顶着一个将门之后的名头的话,很多时候必定是要处处受制的,所以李格非弟子的身份就至关重要了,有了这一层身份,他就有了跻身大宋上层文官体系的钥匙。
“今日亏得哥儿机敏,否则以文叔的规矩,未必会肯外收弟子。”回种府的马车上,尹氏拍着种溪的手,脸上都挂满了笑意。
尹氏和李格非相识也不是一两载了,她清楚李格非的脾气,今日辛亏种溪聪明,先套了李格非的话,占了些主动,否则如果今日她们母子只是上来就郑重其事地去拜师,李格非多半不会同意。
种溪的脸颊有些微红,道:“今日之事,其实是儿用了手段,老师是言出必践的仁人君子,我却借着两家交情设话拿他,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惭愧。”
种溪很清楚,自己今日所为,能用于君子,却难用于小人。
他自打李格非开了第一句口后,就抓住了机会,利用世交晚辈的身份,一直在诱导李格非对他出言教诲,而后采用拜师之事倒逼李格非,叫李格非不好回绝。
李格非以长辈视他,以心相待,才会对他说出那番话,但种溪却用李格非的话堵住了李格非的退路,这其中种溪确实是用了手段。
种溪用这种手段对付李格非这般赤诚之人,也确实是掉了节操,事情虽然成了,但种溪自己的心里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尹氏见状,笑道:“你方才在李家所为,连娘都看出来了,文叔毕竟也是在官场沉浮了二十余载的人,你觉得他会全然不知吗?”
种溪问道:“娘的意思是师父看出了儿的手段?”
尹氏回道:“一开始应当是不知的,但他最后问你读书为何的时候,一定是清楚的。”
种溪闻言,忙接着问道:“娘的意思是师父最后收我为弟子也是自己的意思了?”
尹氏笃定地回道:“那是自然,文叔也是个倔脾气,若是他自己不愿,谁都压不得他,他既收你为徒,便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只管在他门下好生读书,莫负了他今日之恩便是。”
“那是自然。”种溪一口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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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溪已经告辞离去,李宅书房,李格非之子李迒却是越想越觉着奇怪。
“爹爹本是不收弟子的,怎的突然就答应收十九郎为弟子了?”种溪才走,李迒就迫不及待地对李格非问道。
李格非学识不凡,向有文名,又是礼部要员,李家府上常有自觉年轻才俊者登门拜师,但大多连李格非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请了回去,可今日李格非却收了种溪为弟子,李迒难免讶异。
毕竟以往想拜师李格非门下的士子中是确有真才实学的,无论学问还是名声,一定都是胜过声名狼藉的种溪的。
李迒和性子倒是和李格非一般,是个实诚人,他与种溪并不相熟,也谈不上有什么成见,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因为李格非今日之举确实是大大出乎了李迒的意料。
李格非并未回李迒的话,而是道:“你不觉得十九郎也是个趣人吗?”
“爹爹何出此言?”李迒不解地问道。
李格非道:“众人皆言种溪是纨绔,行事最是荒唐,但你观他今日之举,若无此前成见,你觉得他是外人口中的纨绔吗?”
李迒想了想,中肯地回道:“十九郎待人谦和,举止得体,又有向学之心,不似纨绔。而且十九郎看起来也是机敏之人,与旁人口中所传的蠢笨憨傻出入尤大。”
在外人的传扬中,种溪身为官宦子弟,却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有独钟,而且做出了不少蠢事,甚至与人殴斗,险些丢了性命,看起来就不大聪明的样子。但李迒看种溪今日所为似乎不是这样蠢笨的人。
李格非笑道:“观此子今日言行,小小年纪,就能设话拿我,做的滴水不漏,如果他还是蠢笨之人,那这天底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李迒应道:“爹爹说的是,十九郎当面观之竟与传闻迥异,如此看来十九郎倒的确是个趣人。”
李格非点了点头道:“他方才一句‘进则金殿扬名,为官一任,思报君安民;退则躬耕乡野,有自立之志,拔出低流,不泛泛于世浮沉’,此言倒是洒脱恣意,颇有几分先生‘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意思,难得,在他这个年纪尤为难得。”
李迒闻言,恍然道:“苏学士是爹爹生平最敬重之人,难怪爹爹竟然为十九郎开了例,原来爹爹是想到了苏学士。”
李迒口中的苏学士便是执大宋文坛之牛耳,传名天下的东坡先生苏轼。
李格非早年拜馆职时便曾得苏轼指点,受益良多,故也以东坡门人自居,对苏轼最是推崇。
方才李格非问及种溪读书何为时,种溪的回答竟叫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在种溪的那句话里看到了苏轼率真豁达的影子,于是便多了些莫名的好感。
既然李格非对种溪已经有了好感,那么在种溪之前已经做足了功夫的前提下,李格非会松口也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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