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开封,作为大宋之国都,繁盛已逾百年,聚合天下人等,荟萃海内之精奇。
在开封城内,几乎能够看到当今世上想看到的一切东西,无论怪异与否,同样的,每天也有各色各样的人和事在呈现在开封人的眼前。
所以对于一些事物,开封人一定是喜新厌旧的,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长时间地吸引开封人的注意超过半个月,种溪的那些荒唐事也是如此。
毕竟开封城权贵云集,豪富遍地,最不缺的就是纨绔子弟,种溪的那些荒唐之举不过是占了一时风头,若只论纨绔荒唐,种溪还不是最顶尖的。
三月初,暮春。
时距新任环庆路安抚副使种师极离京赴任已经十余日过去了,随着这位牧守一方,实掌环庆军政的抚帅离京,这些日子关于种家和种溪的一切话题也都被渐渐地被喜新厌旧的开封人淡忘,丢到了脑后。
“哥儿,李学士与你爹爹平辈论交,乃是多年旧识,也年长于你爹爹几岁,待会儿见了李学士可断不能失礼,要叫世伯。”李格非的宅邸门外,尹氏拉着种溪的手臂,再次对种溪叮嘱道。
今日朝官休沐,是尹氏带着种溪来李格非府上拜师的日子,种溪拜师成否还未可知,但今日之事对于种溪确实意义极大,尹氏也是不敢草率,种溪更不敢草率。
其实对于李格非这个名字,种溪是早有耳闻的,只不过种溪知道李格非的名字不是因为两家的关系旧交,更不是因为他的官职,而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李清照的生父。
李格非虽然才情斐然,但是搁在名士遍地走的北宋,绝对谈不上有多出众,但是他的独女李清照却有“千古第一才女”之誉,种溪自然是耳熟能详的,连带着对李格非也知道了些。
能够教出李清照这样的女儿,李格非的才学绝对是毋庸置疑的,但对于能否拜师成功,种溪的心里却打着鼓。
“娘放心便是,儿晓得轻重的。”
种溪虽然嘴上说着叫尹氏放心,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比起种家有些略显寒酸的宅门,心里却也没什么底。
李格非的宅院与种家不同,种家世代将门,数代人执掌西军,家境豪富,就算是在国都,种师极也有一所不小的宅邸,而且还是地处方位上佳的昭德坊,但对于家无余财的文臣李格非来说,开封城就是居之大不易的东京了。
李格非的宅院已经出了开封内城,靠近外城,相距云骑桥不过数百步,但是距离开封城最热闹的御街和州桥一代可就远了,可算是偏僻,但是据尹氏而言,就是这套偏僻的宅院,还是李格非租住的,非是为官后置办,由此可见李格非家中境况。
李格非官拜礼部员外郎,六品要职,辅治礼部诸务,论官职高低虽不及种师极,但李格非所在的可是掌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的礼部,堪谓权重,但李家仍旧是这般境况,如此可见李格非为官之清正。
进士及第,馆职之才,礼部清贵,为官廉洁,这几个要素集合在一个人的身上,种溪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这等人绝不是易与的,更难讨好。
种溪心中明知,像李格非这样的人必定爱惜羽毛,甚至重名誉尤过于性命。可偏偏种溪又有纨绔之名在身,前些日子行为荒唐,还在朝堂上闹出了不小的笑话来,弄得满朝皆知。
李格非若是收种溪为弟子,无疑就是给自己的脸上抹黑,种溪自己想一想,如果自己是李格非的话,必定也不愿收自己这样的人为弟子,看来今日想要拜师难度只怕不小。
种溪站在李家门外,心中还在打着嘀咕,对今日之事没个底,而就在此时,从李宅门内走出了一个少年郎。
这少年看着和种溪的年纪倒是相仿,也就十三岁上下,个子也与种溪相差不大,只稍稍矮了些许,模样也算清秀的,只不过比起种溪看起来的张扬锐气,这个少年更要内秀敦厚几分。
“晚辈李迒,拜见尹婶娘。”少年郎走到尹氏的跟前,行礼拜道。
尹氏上前扶起眼前的少年郎,笑着问道:“是文叔兄长家的小郎君吧。”
听着尹氏的话,眼前这个和种溪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原来就是李格非之子李迒,此番李迒在此等候,想必就是奉了李格非的话。
李迒应道:“爹爹早间得知婶娘今日要来家中,特命晚辈在此等候。”
尹氏闻言,点了点头道:“文叔兄长有心了。”
说着,尹氏又拉过了一旁的种溪,热络地对李迒介绍道:“小郎君,这是我家哥儿种溪,只长了你一岁,日后你们可以多多亲近。”
李迒听了种溪的话,稍稍一顿,再看着种溪的眼神就多了些迟疑,显然,李迒是听过种溪的名号的。
对于这样的结果种溪倒也不奇怪,毕竟前些日子种溪的名字是传于御前,传于朝会之上的,再加上还有卖于街头巷尾的小报加持,种溪的那些荒唐之举自然也就广为人知了,李迒听过种溪“响当当”的名头也在情理之中。
李迒的神色有些紧张甚至是慌张地对种溪道:“原来是种家兄长。”
李迒是李格非之子,李格非作为馆职出身的礼部员外郎,对于家中独子的要求自然是严格的,不似种溪那般随意。现在的李迒见了种溪就像是三好学生见了地痞流氓,有些不知所措都是难免的。
种溪今日可是来拜师求人,看着眼前这个敦厚老实的少年郎,种溪也怕惊着了他,于是温和地笑了笑,拱手道:“你我年纪相仿,不必如此生分,我家中排行十九,你唤我一声十九郎便是。”
李迒初次面对种溪虽然有些紧张,但是不错的家教涵养还是在的,见种溪如此客气,李迒也连忙回礼道:“我是家中独子,并无兄长,上头只有一个长姐,十九哥唤我一声大郎便是。”
李迒口中的长姐想必就是李清照了,种溪顺着李迒的话道:“大郎出自书香门第,想必家学渊源,我虽痴长大郎一岁,但于文事必有不及之处,日后若有机会,还望赐教。”
种溪今日是拜师来的,如果能够拜成,日后便是李格非的学生了,自然会和李迒多有来往,种溪这一句话也算是早结善缘。
种溪的举止倒是叫李迒有些意外,种溪言语温和谦虚,倒也是李迒听到的荒唐模样大为不同。
李迒连忙应道:“十九哥之言万不敢当,日后若有机会自当相互讨教。”
李迒说完,又对尹氏道和种溪:“爹爹已在书房等候,还请婶娘和十九哥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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