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骄阳越发温暖,站在没有遮蔽的地方,不一会儿就会变得全身暖洋洋的,吸收了足够热量的盔甲亦失去了金属应有的冰凉触感。盖洛普把指尖从皮甲上收回,链甲衫送到“盔明甲亮”给克来斯汀阿姨修补了,现在穿在身上的是在当初那场遭遇战中从豺狼人战士尸体上扒来的皮甲,经虚灵侍女之手改成适合伍芙尔人的身材,只是穿这件皮甲,令他没什么安全感就是了——皮甲普遍存在防御力不足的毛病,何况上辈子开始,他就是坚定的重甲护身主义者,要不是全身板甲影响跑动和射箭,盖洛普绝对会穿着板甲上战场。
他仔细打量着四周,他站在塔克镇北面的城门楼上,第一次以一位军事指挥官的角度审视这片他生活了四十五年的土地。
塔克镇的外城没有护城河,现在要挖也来不及,城墙对外三十丈内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土坑,只留下一条一丈半宽的通道,在那里行走都困难,别说让攻城了,要填埋那些土坑就得冒着城墙守卫射出的箭矢,死伤会多惨重可想而知,假如敌人集中到通道攻向大门,那么会有别的东西来招待他们。城墙后方有一些正在加紧兴建的了望塔,待了望塔完成后,便在上面架设抛石机,到时候沿通道进攻的敌人将成为那些抛石机的目标。
城墙是两丈高的石砌高墙,有六尺厚,防箭防飞石的斗楼和遮篷那么高级的东西就没有,但城垛还是有的,上面还有了望孔和射眼,并且竖起了不少挡板作为补充。护墙后面堆放了大量的石块,将来会在守城战中成为防御者杀伤试图登城的敌人的武器。
不过盖洛普倒是希望外城的城墙能跟内城一个水准,但时间和资源上的不允许,也只能让他在脑海里幻想一下。塔克镇始建于一千年前,也就是“焰狼”希尔瓦率军扫荡这里的豺狼人那时候开始兴建,本来作为一座军事据点进行设计,也就是如今的内城,而外城则是随着战争结束,本地居民的人口和外来移民的迁入而扩张形成的,失去了豺狼人的直接威胁,城防工程也渐渐被落下了,只好由当代人亡羊补牢。
得益于卡诺顿地区茂密丰富的林木资源,树林仅止步于城墙约九十丈的地方,也就是复合长弓平射的最大杀伤距离,尽管居高临下的伍芙尔人可以发现躲在树林里悄悄靠近的敌人,但在这距离上让盖洛普对敌人进行狙击也要需要一些运气才能命中。于是镇上大部分没有要紧工作的居民都被发动起来,拎着各种能够对推倒砍伐树木起作用的工具,出城伐木毁林。其中一部分原木由木匠就地利用,削尖后架到火上淬硬,然后埋入坑里做成简单的陷阱,或者扎成拒马,其余的木材运入城内,留作它用。虽然无法指望就此能够完全毁掉塔克镇周边的森林,使敌人得不到用于制作攻城机械的材料,但起码让城墙上的士兵早一点发现敌人的逼近。
盖洛普将视线从城外正干得热火朝天的伐木工地抽回,盯着把城墙站得满满的弓弩兵们。经过昨天的队列和纪律的训练,他们多少有了些军人样子,起码懂得在没有允许说话的情况下闭上嘴巴,不窃窃私语。
“或许有人已经热切地期盼上早点与豺狼人打上一仗,以证明自己的武勇,实际上出城作战是城卫队和骑士们目前的工作。我们的任务则呆在镇上看家。听上去不太那么值得骄傲,但这可是比去教训那些异族强盗更重要的工作,因为我们的家就在这里。除了训练,就是在城墙上的巡逻,如果发现敌人已经摸上门来就敲响警钟并把那些家伙射成刺猬。这跟在平地上瞄准红心射靶不一样,认真分析你们射箭的角度、力度和箭可能落下的位置之间的微妙关系,寻找那种感觉并记住的。因为敌人杀来的时候,主要负责杀伤敌人的人是我们这些弓弩手,毕竟在敌人登上城头之前,我们总不可能叫拿着长矛的同胞爬墙下去跟敌人短兵相接。”
盖洛普的话引起弓弩兵们一阵哄笑,待笑声平息后,指着分布在城墙外面大小不一的圆圈,说:“面对着大群涌来的敌人,我们通常没有太多时间来瞄准,其实也不必故意瞄准,只要将箭射入敌人堆里,基本上都会插在某个倒霉蛋身上。现在我来示范。”
城墙外那些直径介于三到十丈之间的圆圈,是他在今天训练开始前叫人用石灰粉画出来的,离城墙较远的圆圈比较大,而较近的则变小,它们是训练课上使用的目标。盖洛普拿起他的复合长弓,高高举过头顶,捻一支箭上弦,开弓如满月。羽箭嗖的一声离弦射出,仰着头飞上半空,渐渐失去飞行的动能后划出一道抛物线,一头坠入一个三十丈开外的圈子里。
“好啦,尝试把箭射进那些圆圈里。”
所有弓弩兵走到胸墙前,模仿着他刚才的样子射箭,但效果很不理想,不到十分之一运气较好的弩矢掉进了圆圈里。盖洛普的眼皮跳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默默看着,但弓弩兵们的表现每况愈下,第五轮齐射的时候,落入圆圈内的箭支居然连二十分之一都没有。终于忍不住喊道:“停!”
“给我试一下。”盖洛普接过猎弩,上好弦,眯起眼睛瞄了一会,扣下板机。
离弦飞出的弩矢几乎是保持着一条直线,越过十几个圆圈的上空,最后穿入一只跑到地面上觅食的草鼠的脑袋,将抽搐抖动的鼠体钉在地上。
城墙上顿时响起一片热切的欢呼声,为盖洛普这技惊全场的表演所震惊,唯独他本人悄悄地呼出一口气,把猎弩回给那个弓弩兵,并擦了一把额头。刚才他所瞄准的是草鼠附近五尺外的圆圈,已经失手的情况下恰好射中了一只草鼠,否则神射手的光环就被自己一手摧毁了。
弩的抛射修正和风向调整跟弓的很不一样。明白到这个道理的盖洛普放弃亲自教导民兵的想法,把这项工作转给带队的四位城卫队士兵,她们使用猎弩的经验比他这个没摸过几天弩的神射手要丰富多了。
在四位专业人士的指导下,民兵们仅有一成的命中率,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后,逐渐恢复到两支箭中就有一支命中的水平。到了下午,城卫队士兵试着让民兵们学会判断移动目标的提前量。
“箭矢从离开弩膛到落地,一般是一到两秒的时间,大约够一个人走出三步的距离,要是小跑步就是十二步。所以,瞄准踏步前进的敌人,应该瞄准敌人三步前的位置,假如敌人发起冲锋,就瞄准敌人十步前的地方。”一个城卫队士兵举起猎弩,指着某一个圆圈说:“现在敌人在那里,用你们手中的弩射杀他们!”随后又指着另一个圆圈说:“敌人正从那里发起冲锋了,快放箭!”
一连五天下来,盖洛普和海伦对这些民兵的毅力相当满意,一双双原本平日主要握着锄头柄或者工具手柄、甚至是缝衣针的小手,现在由于不断握持着武器挥砍而布满了水疱,水疱又很快在训练中被磨破,流出带有丝丝殷红的鲜血的脓水。但没有几个人喊疼叫苦,只是找来启明神殿的祭司用生命魔法治疗一下,拿绷带上随便缠上一圈便重新投入训练当中。在吃饭的时候,聆听她们交谈的口气,好像每个人都很快会比真正的战狼骑士还要厉害一倍。
盖洛普也没闲着,白天训练民兵,夜晚找海伦挨打锻炼剑术,临睡前进入乌托邦学习魔法。剑术和魔法在突飞猛进的同时,身上的伤痕亦飞速增加着。衣甲下的皮肤尽是点点淤青,宛如一块手工粗糙的织锦花布。
看不过去的赫萝找来了如今进驻在内城城堡的温妮菲德,用生命魔法医治他的身体,消去那些淤青,但第二天夜幕降临后淤青又会重新出现在盖洛普身上。
这段时间,芙丝翠儿常常把自己锁在办公室忙碌着别人不知道的事,又召见一些骑士,询问方方面面的准备工作,带着信件的渡鸦飞来飞去,连结着卡诺顿地区各处的聚居点。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战事陷入了停滞。伍芙尔族在等待河湾城方面的增援,按兵不动,豺狼人控制着森林里的堡垒据点,龟缩不出,估计也在等待后续部队,于是沉闷的气氛蔓延开来。
基层的士兵们不是忙于训练就是拼命修工事,干得热火朝天,所以没太多感觉,但像盖洛普这种可以接触到最高层,不时被拉去汇报工作的中层军官来说,就格外难受,因为他们明白这样的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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