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西风肆虐,金光剔透的冰锥子倒挂在精雕细琢的廊檐屋壁上,薄稀橙红的绯霞穿透菱形的折光,倒影在灰色的墙面,五光十色,别有一番滋味。萧条枯败草叶萎颓的铺在长长的宫殿之间,青石子的路在雨后的冰地上极难行走,偶见一片红梅林中朵朵绽放的骨苞,艳丽的花蕾为这个苍白的世界增添了色彩。
荱长的行队中分两排整齐的队列,清一色的宫装长袍下是一张张严肃的脸,被寒风刮得双颊通红,依旧严整以待提着宫灯,为这个尚未大亮的晨曦照亮前路。俨然最前排正中的銮驾,双侧金云繁锦盘龙跃居其上,镂空的靠椅有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刺骨,暗黑的貂皮铺缀在椅背上,紫色的雕纹绣珠软垫斜斜地往里凹了一块,被人舒适地挤压在当中。执帐扇的宫人紧跟其后,又分两人举着华盖替其遮挡风寒,其中十六人肩抬着玉辇,小心翼翼步履蹒跚地绕过巍峨的凌云宫殿。
辇驾上明黄缎绣蟠龙,袍底绘以金丝祥云,脚蹬一双藏青色皂靴,男子以手支颌,撑着朱栏,眼睑下是淡青的乌黑,显示着尚未休息好,所以他只能靠着这短短的路程来弥补睡眠。随行的仪仗紧跟在侧,左手边是他最贴身的太监总管徐暮,右手边是禁军统领叶裴。
“皇上,与东燕交邻的几个边境城池近来又频频发生战事,东燕趁着我朝与北魏国的战役休整,以我腹背受敌,断不会轻易与其交恶,烧杀掠夺,狠狠敲诈一笔。我朝物资丰盈,在贸易出口受阻,百姓损失不小,朝中也有闻风往来的富甲多有举家迁往凤都,这于社稷来说并无不利,只是……”
“只是什么?”假寐的皇帝平淡道,细听着禁军统领的密报,偶尔蹙眉询问几句,不似太过上心,唯有左侧的徐暮深知皇帝赶在上早朝前听这些,是为了对付等会的硬战。他暗暗侧头,目注着这位从打小起跟随的主子。先帝在位多年,残暴酷政,好战喜奢,外有三大国虎视眈眈觊觎着西凤丰沛的物资和矿产,时不时也会有些小国想要麻雀在后捡些好处,内有朝廷几大政党自持一树,各自为权,谁都捍动不了谁,敛财卖官,欺压百姓,多不胜数。终于在内忧外患之际,将这个几多飘摇的江山传给了这个生性敦厚老实,毫无建树的中庸之帝。虽说好听是仁厚,实则不过是无能,若非先帝亲诏,又有几个能承认这个未来之主,但这其中却并不包括一人贤王。贤王乃先帝五子,与西凤帝虽非一母同胞,却时常跟在他左右,从小得他庇佑,他天赋异禀,早慧聪颖,他母后又是先帝最爱,脾气秉性都像极先帝,是为深得先帝宠爱,又擅长狩猎,谁都以为他会是皇位竞争最有利的人选,却不想他却是最早下跪尊称一声万岁的。便是如此,旁人岂非没有这点眼力见,这也是为何后来其余的宗眷都各自前往封地,却是贤王独留凤都,伴在西凤帝身侧的原因。另一个原因,然是源于太后只此贤王一子,自是盼着他能承欢膝下,西凤帝为此成其美事,和太后的关系也融洽许多。太后虽在背后支持着,那些年却也是树大盘跟,敛政揽权,自家族中势力如日中天,若非贤王站在西凤帝这边,怕是早就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想要终其一日将其完全架空,并非易事。因西凤帝非太后亲生,她想要拥立自己的亲生儿子并非不可能,为此贤王倒是早将手中的权利如数上缴,只当个闲散王爷,一则免伤了兄弟间的和气,二则也免去了诸多猜忌和不安。直至太后故去,贤王倒是一直都本本分分,同西凤帝兄友弟恭,并未有任何僭越的举动。
西凤帝乃先帝嫡子,继位时已近青年,如今清鹳的身子也尚算健朗,鬓边的白发却是为这操心的帝位增多了不少。眉宇间的倦怠之色被他敛去,再转过两道弯便到了朝政的大雄宝殿勤政殿。他不会露出一丝疲累给自己的臣子看到,这个勤勉的皇帝执拗的保持着最佳状态,这是他对整个西凤秉持的态度,虽然他也不懂为何他的父皇将这个国家交到资质平庸的他手中,但既然被赋予了这种使命,在行驶权利的同时,他时常勉力自己不要将西凤亡在自己手中,否则即便是百年后他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黑衫的男子面如冠玉,俊逸笔直的紧随辇驾,手中握着长柄的宝剑。在这禁宫中唯有他能佩戴兵器,为保皇帝安全,其余皆不能挟之面圣。
“长此以往将形成一种劣性,必将形成迁徙之徒,落后的城池将有可能会在东燕的骚扰下弄得民不聊生,从而成为空城。”叶裴娓娓道来。
“那依你看呢?”
“皇上何不派贤王前往游说,他素来与商贾富胄交好,若能得他协助,再派兵镇守,此事便能解决。”
“皇上,早前定远侯与北魏一役您已对他加官封侯,若再派兵,恐他会提兵符一事。”徐暮在旁适当的提醒道。
寒风拂过,馥郁的腊梅香隐隐绰绰飘散在空气中,在凛冽的晨风中醍醐灌顶。他都忘了,朝中最会打仗,能镇压敌军的将领也唯有宁浩,他秉承了宁氏在战事上的谋略智慧,令他不得不倚仗宁浩,却又不得不提防着他。西凤帝叹口气,朝中大小官员,竟无人能压得住他,也无人能取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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