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梵音不懂的是她似乎并没话要同她说,好像来此不过就是想看上一看,至于究竟要看什么,大抵只有她自己知晓了。她这里仿佛成了芙蕖放空自己,宣泄情绪的出口。她不需要掩饰对她的怨恨,她也不需要掩饰心底里的不甘。
有几次梵音都想问她,为何要来此,难道现在的她还不满足,还不幸福吗?为何看到她眼底里的悲伤她会比她还要难过?如果连芙蕖都不能给他幸福,那他又是否欢愉呢?她那么狼狈的退出,就仿佛都变成了一场愚不可及的笑话。
到了嘴边的话始终都开不了口,她怕一旦问了思念就犹如疯长的野草,再也控制不住。芙蕖如果想说就一定会说,她不想说就必定有她不说的理由。她已丝毫不对她构成任何威胁,她的怨恨和不甘等情绪都毫无道理,梵音不觉着自己有任何愧对她的地方。既然她想来,她就敞开门来欢迎。
她从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错的,哪怕不被喜欢,不被认可,她都坦然的接受了。
这一次芙蕖临走前将她叫住了,她说:“梵音。”她转过头去看她,就见她眸底有盈盈水泽,唇边绽出一抹苦涩笑来。梵音一头雾水,就听她道:“我们的婚期定在凡界第一场春日繁花盛开的那天,想必一定会很热闹。届时四海八荒都会来朝贺,你也会来对不对?”她笑起来依旧是那样娴静甜美,只是唇瓣的那抹苦涩怎么都抹不去,难免让人心疼。
她这是在向她邀约吗?可他们不应是早就成婚了?
梵音惊讶地看着她,迟迟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然而她又有何理由来欺骗她呢?只是她不懂为何他们的婚礼要延后这近百年的时光,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难怪有几次南殊仙君来看望她时总欲言又止,莫不是也想说这件事?她将自己封闭的这百年中,又有多少事是不知,刻意装糊涂的。
她近些年来都不曾踏出过小山丘,被仙障笼罩的结界四季都是开满了鲜花,哪里会知晓如今正是凡界的冬日。漫天的冬雪冲破结界洒落在她肩头,山丘上看似娇艳的鲜花也在刹那间化为乌有。她将自己置身在这场梦境中,幡然醒来时才发现一切都是虚无的,就连那假装的欢愉平静都是在自欺欺人。
凛冽的寒风裹挟住她全身,那么冷那么冷,好似有雪瓣滴落进了心底。她就着一袭薄纱站在风下,看着漫天飘坠的雪花,洋洋洒洒,似一场开到尽头的烂漫花期。
她扯了扯唇角,很想说“好”,然而那个字愈重千斤,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心就像是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呼啸而过,她却感觉不到疼。
如果说这是芙蕖想要给她最大的难堪,那么她做到了。
芙蕖迟迟没有等到梵音的回答,似知道她不会回答似的,她也不强求,转身离开时刹那泪水盈出眼眶,她背对着她道:“我总是,教你们谁都别好过。”这句话说得太轻,怕是梵音永不会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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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在风雪中站得太久,夜间躺在榻上时感觉染了风寒,似烧了起来。她断断续续做着破碎的梦,犹如行走在云端,辨不清梦里有些谁。那些人仿似离她很近,却又很远。她想挣扎着起身,然而身子实在太过虚软,试了几次终究放弃了。她现在的身子着实不怎么样,看似修成了仙身,却连个小妖都不如。那些伤在内里的伤口早已动摇了根基底子,若非有他那上千年的纯净修为护着,又逼着她修炼了那么些年,只怕她早就散尽仙身,坠入地狱轮回,魂魄不知去往何处。
“怎么底子这么差,你确定这是位修道的仙子吗?”有说话声由远及近,先是看了看梵音周身,似不确定又朝着她探了探,试图探出她的精元。
“不会错,她身上有特别纯净的仙气护体,你小子眼睛是有问题不成,还是修炼不到家?”说话的是这附近的两只小妖,早已盯着这个山丘有些时日了,碍于有仙障护着靠近不了,一直都不能凑近了细看。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发现这里的结界破了,自然是要来的。
他们这不来还好,一来就发现了件了不得的宝贝。两只妖合计着用盘丝将梵音牢牢捆住,只要她动弹不了,任她醒来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盘丝只会将她越收越紧。那样他们就有机会盗取梵音身上的精元,要知道神仙的精元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宝贝,还需要修炼什么,得来全不费功夫。
起初两只小妖以为**元会耗费些体力,甚至会经过一番打斗,但对方毕竟是个仙子,光是力量上就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只要一个拖住她,另一个就耗死她,不信最后不得逞。谁知他们什么都不用做,连心思都不用费,就将梵音给制住了。这也太容易了,容易得叫他们不敢相信,反倒害怕这是个陷阱。
“你才修炼不到家呢,少啰嗦,赶紧将精元探出来,别浪费时间。”小妖催促着他的伙伴,能兵不见血刃的将精元偷到手最好,否则心里难免忐忑。
“催什么催,你也动手啊,光顾着看。”
“我是觉着这位仙子长得实在太美了,难免让我心神荡漾。”
“喂,你到底是来**元的还是欣赏美人的,当心仙子醒来打得你魂飞魄散。”两只妖吵吵嚷嚷理论着,手下动作却是不敢停顿,使出他们毕生术法去探寻梵音的丹墟。
忽然间有一道灵光炸来,击在两只妖身上,瞬间就将他们击退出屋内,可想其威力之巨大。两只小妖乍然被击中,只觉幻化的肉身都要被震得四分五裂,想他们能修炼成肉身已是不易,心中自然火气大作,不由分说就冲上前去,找那个伤了他们的人拼命。然而两只妖尚未靠近那人就已被逼人的仙气给再伤了一次,这次连肉身都保不住了。两只妖气急败坏,谁能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瞬间就幻成了他们真身的样子,逃窜着走了,哪敢再去看是何人,只知定是位法力高深的得道仙人。
“你心中再有不甘都冲着我来,她不曾亏欠你什么,你不该诱那些小妖来伤她。”他衣袂飘飘,拂袖间已将藏在角落里的人震了出来,那一掌击去竟是让她呕出一大口血来,想来运的力并不轻。
芙蕖冷笑着拭了拭唇角的血渍,嘲弄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关注着她,也只有她才能将你逼出。你还要说你不在意吗?”
他冷冷反问:“就算你知晓那又如何?”
“所以你不打算再自欺欺人了?”她有一瞬间的怔忪,既而愤恨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转身拂袖而去。
“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她。”因为只有我,伤她最重。
“你……”芙蕖抬手掩住了即将滑落的泪,她就算再卑微,也不愿将脆弱留给他。
那是种怎样决绝的悲伤,没有体会过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懂。
脑子很沉,她在朦胧中仿佛看到了一束光,那束光的背后有一人朝她慢慢走来,他伸出手替她擦脸上流下来的虚汗,他擦得既温柔又仔细,就像过往照顾她时一样。他甚至连唇瓣都有了丝丝笑意,原来照顾人也是需要慢慢锻炼出来的,有谁能想到他竟也有这般柔情待人的时候。
她想不起来眼前的人是谁,只觉着又熟悉又陌生,像是只要努力去想心里就会忍不住犯疼。她想伸手去抓住他,可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抓住的就只有虚无。她急了,急得哭了起来。
“别走……别走。”
他怔了怔,反手将她的手握进掌中,轻声哄慰道:“好,我不走。”真是个傻子,连在梦中都能哭成这样,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他将她的泪一点点擦去,又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驱赶不安,直到她再次慢慢睡去。
她的身子滚烫,灼热的像个小火炉,他运气抚上她的天虚,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修成了这点灵力,难怪身子这么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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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一夜的冷汗,又做了一夜的梦魇连连,醒过来时却是神清气爽,就连窗外的飞雪都不知何时停了,余下空茫茫一片雪景覆盖在青绿草地上。梵音披了件外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屋里烤着炙热的炭盆,与外面又是另一番景象。她已许多年不曾看到过银装素裹的雪景了,自从入了天界好似就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渐渐忘了她原先生活过的样子。原来强迫着改变也是会成为一种习惯的,这种习惯她要如何改变才能将他从她的心底剔除?越是挣扎埋得越是深,以至于连着骨肉,剜如剥筋剔骨,每一刀都鲜血淋漓。
那就不剔了罢,宁愿如跗骨之蛆,也好过再尝一次剥筋剔骨的疼。反正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习惯了去想他,习惯了在每一个深夜思念他,唯有如此才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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