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域一艘客船夜间进水倾覆船长和船夫率先抢了小船逃生全部获救,另有二十七个船客乘坐另一艘小船逃生,以及一对新婚夫妻卸了一块门板两只船桨也成功逃生。
其余十五个船客失踪其中十人是乘坐小船时因太过惊慌没有行船经验而导致小船倾覆。失踪有八个人的遗体已经找到。
没有发现刚退休出宫养病的范尚宫,目前还处于失踪状态,不过,她身体虚弱,又不会游泳估摸没有生还的可能……”
千里之外的昆明,沐春半夜被急报叫醒看了之后,立刻清醒,把妻子胡善围也叫起来。
胡善围看到急报的内容炎热的三伏天心下顿生寒意。
胡善围瞬间回到三年前,她辞官出宫,举荐了范宫正当尚宫。当时范宫正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你出去就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和后宫没什么两样,或许还要更丑陋。你还年轻,三十五岁在宫外已经归于老妇人只能养老等死。但是在后宫你年华正好。你想出去皇上也同意了,我无话可说。但是,倘若你出去走了一圈,觉得不过如此,想要回来时,我随时把位置还给你。就像大臣们丁忧要辞官一样,隔几年还是要回来的,照样当官。”
“……我先当几年尚宫,将来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当尚宫还得由新帝和新后决定,到时候我也不赖在宫里惹人嫌,我们这些宫里的老人都去找曹尚宫去,蹭吃蹭喝,没事斗个叶子牌,赌谁活得长。”
可是才过了三年,她和范尚宫就阴阳两隔了。
那艘船开往扬州,胡善围知道范尚宫要去做什么,她要实现心愿,晚年时和退休的同僚们一起养老,在宫里当了大半辈子的女官,她们运筹帷幄,在大明权力最中心的地方当差,享受荣华富贵,自己养活自己,自己给自己争取社会地位,自己颐养天年,她们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早就和传统的大家族女性不同了,回到家乡,没有人理解她们,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何况她们知道一肚子宫廷秘密,与其带进棺材,也不好带回家族形成隐患,不如抱团取暖,成为彼此的慰藉。
胡善围当年交接完毕,还对范尚宫一拜,“多谢当年知遇之恩。”
没有范尚宫的提拔,就没有今天的胡善围。纵使范尚宫当年的本意只是想推出个能够抗事情、顶锅的好帮手、以避开矛盾中心,把她当枪使。但,范尚宫给了她危险,也给了她机会,而且每当挑战来临,范尚宫也没有退缩,能帮一把是一把,是胡善围在宫里的一大助力。
范尚宫可以说是胡善围在大明宫廷里启蒙老师似的人物。
胡善围看了三遍,将每个字都记在心里,说道:“范尚宫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坐视不理,看她死得不明不白,我要去一趟扬州,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小阿雷。”
沐春舍不得妻子,“陈瑄一旦有所发现,会告诉我们的。”
胡善围说道:“陈瑄是朝廷的官,他只管着水上防务,倘若越权对范尚宫之死有太多关注,恐怕会暴露他的立场。如今新君继位,陈瑄这个旧臣坐稳水师提督的官位就不错了,切莫被人抓住把柄,丢了差事甚至性命。”
沐春挽着妻子的胳膊,“要去一起去,小阿雷暂时托付给时千户带回家养着,他都有八个孩子了,多一个不多。”
胡善围顿了顿,叹道:“沐春,对于外人而言,你是个竟走了三年的死人了,而我是个云游四海、行踪不定的人。高祖皇帝死的时候弄死了那么多人陪葬,却轻轻放过了你我。你我退隐山林,隐居在此,过了三年安稳日子,可是你我平时翻看最多的还是邸报,最近连日暴雨,你每日都在关注上游汤池渠的水位变化,提醒沐晟及时开闸泄洪,可见有些事情,牵挂于心,不能说放就放的。”
沐春说道:“范尚宫遭遇如此横祸,如果是意外也就罢,你去长江边上为她做几场法事,为她超度,送一送她,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万一范尚宫死于非命,有人故意杀害,再凿破船只沉没,以消灭证据,死无对证,你要如何?以你的脾气,必定寻找真凶,为她复仇。范尚宫一生都在宫廷,弄死她的人肯定也在宫廷,可是你好不容易从宫廷脱身,难道又要被卷进去?你舍得小阿雷、舍得我?”
“我当然舍不得。”胡善围抓起女儿的胖脚丫,亲了一口,“我宁可舍了自己,也舍不得你和宝贝女儿,可是我若不去看看,一生都会良心不安。沐春,我不会意气用事的,如果只是意外,我就和曹尚宫崔尚仪她们一起送送她,给她立一个衣冠冢,范尚宫没有子女,范家如今也败落了,我们不能让她成为孤魂野鬼。如果不是意外……宫廷里还有沈琼莲她们,范尚宫也有自己的心腹亲信,她们也不会放过真凶。我就在长江边上找一些线索,我不会再进宫的。”
胡善围说的诚恳,于情于理,都要下扬州去看看的,阿雷还小,沐春早就“死”了,父女两个不能出现在胡善围身边,否则隐婚、沐春诈死就失败了,后患无穷。
沐春答应了,紧紧的抱着她,小狗似的往她的颈脖间嗅着,这里有股好闻的奶香味,“你快去快回,我和小阿雷在家里等你。”
胡善围回抱着他,“知道了,反正阿雷最黏你,若不是饿了要吃奶,她都不理我。”
沐春把女儿当爹养,阿雷晓得谁最宠她,谁最会逗她开心,因而最喜欢亲爹,胡善围这个亲娘反而要退到一射之地。
为保护胡善围的安全,又不能暴露她隐婚的事实,保持云游四海的人设,沐春命暗卫们远远的跟着。
沐春半夜翻箱倒柜给她收拾行李,恨不得连马桶都带上,胡善围哭笑不得,“说了云游四海,连取俸禄银子都是全国各地到处跑,行囊应该怎么简单怎么来,否则就不像了。”
沐春给她一沓银票,“你要在长江里寻人,雇佣水鬼很贵的。”
胡善围不接,“我的俸禄有限,且出门在外花费甚多,还要留一半给父亲养老,突然多出这么多银子,会引人怀疑的。”
沐春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打算用爱寻人吗?那寻要什么时候?”
胡善围拿出一枚小印,“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没钱,沈家有啊。”
这便是沈琼莲送给胡善围应急的物件了,凭此印章,可以取走沈家留给沈琼莲的那一份家财。沈家曾经是元朝首富,祖先沈秀,人称沈万山,真正的富可敌国,虽说后来经过了胡惟庸谋反案、蓝玉谋反案而渐渐凋零,但是沈家早就分家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沈琼莲父亲这一支过得还是不错的。
蓝玉案,沈家因沈琼莲在宫廷当女官而免于株连,恨不得把这个女儿给供起来,虽晓得女儿一辈子都不会出宫,但是也给她留一份家产,以备不时之需。
三年前胡善围离宫,沈琼莲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为由,将取钱用的印章送给她,胡善围以为一辈子都不用上,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胡善围抱着阿雷,沐春拥着母女两个,夫妻下半夜都没有睡,也没有说话,静静等到天亮。
天亮了,胡善围不舍的亲了女儿的小胖手无数下,恨不得吞进去,沐春说道:“别亲了,再亲就把她亲醒了,她没睡够就被吵醒,会哭闹发脾气的,还会抓自自己脸,揪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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