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许久,陈留堂首先挑起了话题,“老师,咱俩不如博奕一局。”
围棋,称之为奕。
卢值抚着胡须一笑,“又没棋盘,如何下棋?”
“没有棋盘,可以找他们要啊。”陈留堂不置可否,唤来狱卒,言道:“这位差役,可否拿一盘围棋,我要与恩师对弈一局。”
狱卒一愣,陈典史是坐牢来了,还是享福来了,在监狱里提要求?
不过他还是敬佩其行为,犹豫一会道:“我这就去请示上官。”
稍过一会,便有两名狱卒抬着围棋棋盘和漆木棋盒走了过来,拿钥匙开了门锁,将两人关在了一起。
“临于危难而色不惊,目不变,为师在洛阳看走了眼啊。”卢值心道,素手打开漆木棋盒,摸出一只黑子,细细摩挲。
“用檀木做的棋子,下品,不过在牢狱中有棋下,也是人生一件快事。”
卢值自认为他还没有陈留堂这么大胆,到了洛阳他甚至担心皇帝那个二百五真的不顾朝臣阻拦,听信谗言斩了自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也是义理之一。
纵然他是大儒,口出千丈浩然正气,门生故吏无数,也无济于事。
君聩,臣当以死谏之。
他捻手将黑棋下在中心天元,重重险境,不知何处是彼岸桃花。
陈留堂认真了起来,眼前的是卢值,可是汉末大儒之一,他还没资格放肆,和刘涵那等臭棋篓子不同,他并拢双指,下得小心翼翼。
临于危难,刀悬脖颈,
当步步筹谋。
白子一跃下到边角。
“有趣。”卢值脸上也浮现一抹认真之色。
两师徒第一次博弈,而且是在牢狱之中,看似信步游庭,实际都暗自提起心,小心应对,起初下得极快,可越到后面,越来越慢了。
陈留堂下一步,需要思考盏茶时刻,而卢值也需要一呼吸的时间。
不知不觉,监狱外面都带上了一层暮色。
但两人依旧不觉疲惫。
没有烛光,
浩然正气充作灯火!
茫茫浩然正气包裹棋子,如黑暗中的萤火虫,两人手执棋子,儒雅风流。
监狱外面围满了狱卒和士卒,以及刚刚下战场的曹操,心里皆暗自惊讶其师徒不凡。
恍惚间,陈留堂身后生出一只火狐、一只老牛、一个黄巾力士。
但和以前由灵气构成的虚相不同,这虚相都是由浩然正气构成,只不过他并未到正身境,只是徒具其形,模糊不可细查。
而卢值身后没有其他,只有满满的书籍竹简,有一凝实白色人影,手翻竹简,篆字若流星一般显形。
“留堂,你输了!”卢值手捻黑棋,将陈留堂的大龙锁死,再无生机。
陈留堂叹息一声,他凭借后世经验和历代残局与卢值相奕,初始时将卢值杀得丢盔卸甲,可越到了后面,他就越力不从心,反而卢值下子更具计策,连贯一片。
他能看到后三步,而卢值已经窥见五步,此次对弈失败他心服口服。
他起身长揖,“学生斗胆在老师面前卖弄,但没想到老师却更技高一筹。”
没有浩然正气支撑,监狱茫然陷入昏暗。
一盏盏灯火亮起,
露出了曹操的长髯,他哈哈大笑道:“今日得见两位对弈,此行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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