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个人心思,天地还是照样月落日升。
翌日,经贞挂着黑眼圈,早早召集了鹤子、长坂信政、三渊藤员和工藤佑长齐聚一室,共同商议下一步行程。
经贞先将昨日武田信虎所言原原本本、不加修辞的重复了一遍,然后让众人畅所欲言。
“我觉得那武田信虎说的有道理,咱们可是要做一番大事的,可到现在都没有正儿八经练过兵、打过仗,在美浓殴打那几家国人也没有真正舒展过拳脚。听说这边三天两头打仗,咱们正好可以在此好好练练身手啊!”长坂信政的发言一如既往地符合其武痴个性。
“在下觉得左京大夫大人看似示之以诚,但未必没有存有别番心思。与此等枭雄为伍,日夜难安,还是应早做脱身打算。”三渊藤员的意见一如既往地和长坂信政相反。
鹤子作为内眷不便先行表态,于是众人接着看向了工藤佑长。
“在下入殿下麾下不久,对于诸多情况尚且不明,因此有几问请殿下解答。”
“第一,殿下是否决定最终回出云开始一切?”
“当然,出云是我最好的选择!”
“第二,如今返回出云是否是最为恰当的时机?”
“我不知道,只是根据我的信息渠道,我的表兄、盐治兴久将会在今年忍耐到极限,掀起对伯父大人(尼子经久)的叛乱。他没有大义名份在手、又无才干笼络国人,难以成就大事,但大内氏必将趁此机会煽动西出云叛乱,此后数年出云都是多事之秋,总能寻找起事机会。但我等也不能坐等太晚,伯父大人年事已高,最多五六年内也该正式传位,若是待后继者坐稳位置,我等既无大义、也无基础,则事倍功半。”
“第三,殿下是否已做好全部准备?”
经贞很想点头,为这个小小的团体增添一分信心,但望着工藤佑长严肃认真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曾以为自己已有面对一切的准备。但直到昨晚,我才发觉,并非如此。”
“左京大夫大人虽然偏执、但现阶段才干器量确在如今我之上,尚且仅能勉强维持甲斐一国局势。出云西有大内、东有朝仓、南有细川(三好),内部国人、神道势力林立,纷繁复杂丝毫不下于此地。更何况,一个武艺见长、不擅谋略的左京大夫大人仅用了三言两语就直指弱点、动摇想法,那位以七十人起家、号令十一国的伯父大人更是以玩弄人心、操控阴谋著名,在他的谋算面前,我等又该如何秉持自我?”
“我明白了,殿下重返出云已是定局,但何时做好准备、决定踏上那片土地还是未知之数。”
“所以,在此期间,我等将继续蛰伏等待。或是在近畿,甚至更近的丹波、备中边境,或是在美浓、甚至甲斐,都是一种选择。”
“前者近水楼台先得月,刺探消息或者把握机会都更加便利,但反之我等情报也更容易泄露,就如左京大夫大人事先就了解了我等在美浓国的一举一动,让殿下的交涉落入下风,因此很难放开手脚准备”
“后者距离出云数百里,相关消息和时机都要滞后三五天时间(备注一),但相对而言,同样有益于吾等更好的掩饰行迹、陡然发动,因此吾等可以更好的砥砺锻炼。”
“综合以上,需要殿下预判决断的事项就很清楚了。时局之变和自身磨炼,对于吾等事业而言,哪者更为重要?”
经贞站起身来,面对众人,闭上眼睛。
“我经常梦到同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浩瀚无垠、人口数以亿万,其中有那金发碧眼的白人、黝亮健壮的黑人,更多的还是和我们一般黄肤黑眸的同类,他们彼此混居,组成了数百个风俗迥异、风土万千的国家。那些人与人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几乎没有战争,彼此习惯于用交易、用协商、用谋略解决争端矛盾,因此他们能够把更多精力集中于发明创造上,建筑了比出云大社还要高出百倍的高楼,制作了用四个轮子自动奔走的车子,放飞了可以在天空翱翔的钢铁大鸟……他们通天遁地、穿山入海,几乎无所不能。”
“这个梦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让我如同那明国话本中误入大槐安国的书生般(备注二),在其中疯魔了数十年。”
“然而,梦的细节再怎么逼真,醒的瞬间就无法继续骗过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内,每当我从草席或榻榻米上醒来后,我就会怅然若失到落泪,疯狂怀念梦中的柔软床铺、明媚春光、鼎沸人声,甚至是一种名叫肥宅快乐水的冰冷饮品。日和夜、醒与眠,两个我在两个世界中分别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在向往的梦中珍分惜秒、脚踏实地,在难捱的现实没心没肺、游戏人生。”
“因此,虽然我时时告诫自己要忘记梦、向前走,但从出云到京都、从信浓到美浓,我还总下意识按照那边的规则待人处世,还总刻意回避血雨腥风、尔虞我诈,还总幻想抓住时局变化、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成就大业。”
“然而彼世终非此世,在那处世界大行其道的‘不争而善胜’(备注三),在此则显得格外不合时宜,如左京大夫大人一般穷兵黩武,长井殿下(斋藤道三)一般弃义背主似乎才是标准答案和明智选择?一路走来,因为我的肆意任性,让你们陪我同入险境,实在是抱歉了!”说到此处,向着面前众人长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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