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莫衷一是
柳云桥预感到宗先生一定有话跟他说,但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一声不吭地坐在他对面。
他连续猛吸了几大口,手里纸捻子连续甩了几下,那烟袋里的烟丝随着他的呼吸一红一黑,一着一灭。抽了好几袋烟,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是云烟缭绕。
宗先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少侠,忘了玉儿吧,以后你们是兄妹。”
柳云桥道:“伯父,玉儿是您的女儿,您所做的决定出发点必定是她的幸福。所以,我尊重您的决定!”
他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至少会跟他理论一番、反驳一番、争取一番。
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长舒一口气说道:“我观贤侄久矣,入则孝出则悌,神威奋武,儒雅知文,飞鸾翔凤之质、龙驹凤雏之相,必定不会久居人下,他日必定会叱咤江湖。小女愚钝平庸,蒲柳之质、经霜弥茂。我也只是个落魄的账房先生,不承望攀高结贵,玉儿能有个安稳的归宿,即使小门小户、瓦灶绳床,只要二人不离不弃白头偕老,也是天命有归!”
柳云桥点点头:“伯父谬赞折煞云桥,无比羞愧惶恐,无地自容。玉儿兰心蕙质,柳絮才高。自然是要配雅人深致的淑人君子,方能珠联璧合。我虽未有过婚姻,但是也有耳闻目睹,幸福婚姻除了二人外在相貌才学旗鼓相当,更需要心性志趣相投,彼此肝胆相照才能白头偕老。可是现实中很多人只是天缘凑合,二人秉性志趣、心性、才貌相距甚远,无疑貌合神离,难以持久。玉儿和我都能尊重您的决定,但是您务必尊重玉儿的选择和感受,仅此而已。”
宗启文不禁侧目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心想:给我讲的还真有一套。
“我们两个是这个世上最爱玉儿的男人,所以都希望她幸福。只要玉儿幸福,您可以做出任何决定,这个男人即使不是我,但必须是给她幸福让她开心的人,如此简单。”
宗先生道:“我也年轻过,念过私塾、唱过戏、跑过码头,当然我也爱过、恨过,幸福过、痛苦过。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而婚事是两家人的事,到了我这个年纪等你有闺女要出嫁的时候,你也就懂了。何如薄幸锦衣郎,鼻翼连理当日愿。”
说到自己钟爱的《牡丹亭》,他的脑子里不禁闪过几年前在曾家后花园,与书影的邂逅。
但是他立即想到的是与宗先生背道而驰的看法:“伯父,云桥不才,想法与先生相左。爱之所以伟大,正是请不知所以而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亦可以生。纲常礼教、门第约束都不是不能跨越的藩篱。”
宗先生拈须笑道:“呵呵,柳公子啊。我本梨园出身,戏曲桥段岂能不知。张莺莺佛堂会张生暗生情愫、杜丽娘游园邂逅柳梦梅,祝英台死后化蝶终双栖双飞团圆结局,你说那种看法不过是戏里唱的,书上写的,说书的传的。那可以算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恋爱,但那不是婚姻。”
柳云桥急了,反驳道:“婚姻也是需要相爱作为基础,没有爱恋的婚事如同坟墓和枷锁,那岂不是埋葬了美好,约束了幸福?”
宗启文不屑地反驳道:“幸福?幸福是一句空话吗?是信誓旦旦的许愿吗?幸福是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幸福就是踏实过日子,儿孙满堂老了也在一起不分开。幸福就是一碗汤、一杯酒,而不是花前月下一朵花一首诗。玉儿要是跟了你还不是要吃苦头,你连个固定的屋子也没有,也没有根基和家族,没有稳定长期的营生,以后难道要带着她和孩子居无定所浪迹江湖吗?”
柳云桥的心被深深刺痛,是啊。
自己伶俜江湖决然一身,家中遭逢灭顶之灾,父亲和弟弟均已问斩,母亲下落不明,居无定所身无分文,自身况且难保,又有何资格谈婚论嫁?
他站了起来抱拳道:“伯父言之有理,莫笑少年穷,他日云桥定能东山再起中兴家道。云桥三尺微命一介文生,身无半亩心忧天下。云桥衷心祝愿玉儿幸福!”
宗启文自觉言重,颇为愧疚难堪,也站起来还礼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儿孙做马牛。不过老朽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才会如此谨小慎微。完婚之日少侠务必赏脸喝杯薄酒!”
柳云桥不语,退出了正堂,上了二楼拉着雷雨离去。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宗若璞与父亲的争吵声。
当日夜里,柳云桥整整一宿都在舞剑,阅读经书,那本《太公六韬》和《捭阖术》来回颠倒着看,心里却是无比的烦乱。
直到夜深了,才感到浑身酸累迷迷糊糊躺着睡去。
2、节外生枝
雷鸣除了应付新娶进门的泼辣媳妇之外,要张罗镖局买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一直寻找镖局金印的下落。
鉴于镖局金印不在最近的镖局几桩大买卖都不敢承接,损失严重。
宗先生已经回绝了好几次,问及雷鸣是何故,雷鸣都是以照顾父亲,帮助柳云桥练功备战打镖为由。
可是这样不是个办法,这一日母亲正好来前堂临街倒座房里,亲眼见到宗先生婉拒了南关顺昌行的一单扬州的货运,一般苏杭一带都是绸缎和茶叶以及珠玉的押运,货值昂贵,镖利丰厚。
水陆两路均能应付正是东方镖局之强项,尤其运河黄河段漕运,有漕运镖王“康百万”的庇护才成就了东方的辉煌。
眼下镖局经济吃紧,运营艰难,为何到手的肥肉却推掉了呢?
怪不得近些日子一直都没进项,多数镖师都在后院练武之余便在那闲聊拉话,赌钱斗蛐蛐,无可事事。
雷夫人急了:“大先生,这是真么回事啊,上门的买卖怎么不做呢?这不人都闲着,车马骡狗也都很富余,不接买卖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呢?”
宗先生道:“夫人有所不知,日前据巫大人府上来报,运河中线苏杭一带不太平,漕帮帮派火并,水贼猖獗,还有起事哗变的会党流民,水道祸乱,小心为上啊!”
雷夫人看着他的表情,她有些疑惑,也不好再三追问就回到屋里照顾丈夫去了。
这一天雷鸣正要去镖局前堂,却被一枝香巫云雪纠缠住了,她撒娇道:“哎呀,你成天把我一个人撂这屋里,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你就知道上值走镖,一点情趣都没有,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木头呢。”
雷鸣不敢苟同:“巫云雪衙内,那我不得出去打粮食,这一家老小一带出气的牲口,一二百张嘴要吃要喝的。情趣这东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那你晚上甭吃饭,你吃情趣;出门也甭穿衣,穿着情趣吧。”
一枝香巫云雪眉头一皱,拉长了音调道:“哟呵,敢顶嘴,还一套一套的,那我出门裸着,穿着情趣出门?只要你这张黑脸挂得住,我没意见。哎,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我听听,胆肥了是不?还是最近皮紧了,我给你松松?”
一枝香巫云雪一把拧着他的腮帮子,扯的雷鸣咧嘴喊疼,连连求饶。
“叫啊,叫啊。长本事了。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还衙内。你惧内吧就!”
一枝香巫云雪咬牙切齿,收拾着丈夫,把一旁收拾屋子的小芸逗地噗嗤笑了。
雷鸣求饶道:“夫人夫人,少夫人,掌柜夫人,不,巫大小姐,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吗。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枝香巫云雪依旧咬着牙道:“那好。我那帝王绿老坑冰糯翡翠如意坠子,啥时候给我买呀。上次回我娘家,我姨妈家表妹都戴上了,给我显摆。我可是许了愿的,下次端阳节回去就会戴到脖子上去,还许她一个镯子呢。你给我记好了,还有两个月的时辰。要不然的话,你这耳朵就别想要了!”
雷鸣央求着道:“啊啊啊,夫人,那东西老贵了,得百十两银子,可是镖局两个月的口粮呢。咱们过的幸福就好了,咱不攀比好吧。”
一枝香巫云雪一下就伤心地哭了:“你个小气鬼,一个坠子都舍不得给我买。我的命就这么苦啊。”说完就赖在地上哭闹开了,丫鬟小芸赶紧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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