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司审讯逆子违背天道大事亲父,殴死亲母,并隐匿解进龙缎……”
“东司房查获逆女因奸殴死父命,系灭伦大变,事干人命重情……”
“街道房查得勋戚之家大兴土木,多市民居,或隙地取土,深或及泉,已而复据附近街巷,起土塞坑,致地见形高下,沟渠壅塞……”
“近三年共查得强盗、人命、侵欺官银、钻刺打点、走空、结把、诈骗钱财、违法等项案件共计85起,犯人442名……”
“啧啧啧,没想到,还以为,诏狱关押的犯人都是犯事官员,像那个吴宝秀……”魏进忠头一天下锦衣卫司房,就被听取贾艾汇报案件。
这间司房与一般公署无异,至少面上。当然,本身锦衣卫衙门还是与普通衙门公署无异,都是四四方方,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四合院。
魏进忠脸上带着一丝震惊,一丝嫌弃,这都被贾艾看在眼里。他呐呐着一张口,似乎无从辩解。“呃,魏爷,这些案件锦衣卫都要管的,诏狱里各色犯人都有,不仅这里,南镇抚司也是这样。否则标下也不会说那句,凡是办具体事的,都是武人呢。”
魏进忠的眼神,很快在这间司房里扫了一遍,布置相当清雅,一看就是文人的审美。除了正屋,东西梢间又各不相同,更私人一点的东梢间,还有奥室,至于做啥用,魏进忠也懒得猜了。
“这间司房提督,不会又是哪个文臣荫子?”他随手拿起桌案上一把精致的宾铁小剪刀,外面起花镀金,内嵌了回回字,制作极为精巧。
他拿在手里把玩,却始终觉得违和,这玩意本就是个利器,能戳死人那种,却被制成小巧玲珑的样子,“啧啧,还是读书人会玩儿。”他又感叹一句。
“您又说对了,是……之子。”贾艾回道。
魏进忠没听清,也不在意他是谁的儿子,只专注把玩这把小剪刀,来回摩挲着。冰冰凉的铸铁,被他来回摩挲着,镀金愈发璀璨,也仿佛有了一丝温度。
他又瞥见摆在窗槛下那张榻床,旁边一张香几上,放着炉瓶三事,青花串枝番莲纹的香炉,倒是跟万岁爷屋里那只香炉极像。
万岁爷喜燃龙涎香,“不知这位文荫提督喜欢燃哪种香?”他思忖着。他的小师兄刘时敏,如今已是他的幕下掌家。老喜欢说那句——久入芝兰之室,不闻其香。
起初他并不理解,毕竟没读过多少书。但自从去过诏狱一次,他竟然一下就理解了。诏狱里当然没有芝兰香,不但不香,反而恶臭无比,他吸第一口气时,差点没吐了。但只需适应一下,就闻不出什么恶臭了,“神奇!”
魏进忠耸耸鼻子,想闻一闻这屋里有何种气味?香还是臭?只是鼻子耸动了半天,也没闻出来。他突然有些烦了,抬眼扫一眼还在念案件卷宗的贾艾。“够了!”
手里一直把玩的精致小剪刀,突然往黄花梨的桌案上一插,只用了三分劲道,那剪刀就入木三分,“果然能戳死人的。”魏进忠摇着头,似乎蛮遗憾。
贾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静静等着他的吩咐。
“最近有啥消息?”魏进忠还是开了口。
贾艾很快找出最近一期锦衣卫内部的简报,这简报不仅仅是朝廷邸报的摘抄。他选了几条,估计魏进忠会感兴趣,便念道:“调原任浙江右参政唐守钦为山东右参政,兼佥事,管青州兵备道……”
果然,魏进忠眼珠一转就盯着他,神情专注。
“运太仆寺银二十一万两余,补辽东万历二十七八九三年年例,买马之用,巡抚赵楫请疏……”
“礼科给事中张问达疏请停辽东太监高淮所修经阁,以节财力安穷边,不报……”
“近来因冻阻,巡漕御史许浅船入海,先抵通州,盘入泓船赴纳海船,至日泓船往回接驳……把总等官必候粮完,方许交代……”
“呵呵,”魏进忠听明白了这条,“看来漕运淤塞,堵了不少船粮啊。”
“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朱庚行取到京,诏即入阁办事,候补面恩……”
“辽东巡按御史何尔健劾,棍恶宋希曾等,勾结税监高淮,委官杨承恩等逼诈脏私,乡民无告,至欲顺虏逃生,请将诸恶严究正罪,以弥变安边……”
“啧啧,”魏进忠听到高淮大名,摇了摇头,“果真是个祸害。”
“御史本得旨,令抚按同该监尽法追究,问拟具奏,不许连累无辜……先是高淮庇护诸奸,以侵欺打夺具奏,侥旨着内官会同抚按勘问,何尔健前后两疏……”
魏进忠闭上了眼,安静听着,只是过了许久,不再听有声音传来。这才重新睁眼,看着贾艾。
贾艾脸色颇显难看,似还憋着不敢说,魏进忠奇怪:“咋不继续?接着念啊。”
“爷,”贾艾抬起头来,“接下来是南镇抚司的线报……”
“念,接着念。”
“是,”他迟疑片刻,还是念出来,“辽阳达官胡以平、于礼急报,宋希曾、余东翥、王朝勋三人四处行骗,欲骗其手上一车好酒,一车上好白布,因被识破而恼羞成怒。后将此达官二人殴伤,并强行带走二车货物……”
念到最后,声音渐渐低缓,直至无声。贾艾看着魏进忠,一副惴惴不安模样,“魏爷……”
魏进忠却看着桌案上,那把入木三分的宾铁剪刀……许久,才有声音缓缓响起:“宋希曾……就是御史弹劾的那位?”
“是……”贾艾回道。
“高淮的人?”
“是……”
“三个都是?”
“是……”贾艾连答三‘是’,却摸不准魏进忠的意思。“爷,要不要……”
“唉,”魏进忠忽而叹息一声,“俺的错,当初没听你的话,你说……”他又看向贾艾,“在辽东时,要是见他一面,他不会不给俺个面子吧?”
“这……”贾艾惶恐不已,“标下……”
“这样吧,”魏进忠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俺这就给他补送个礼,你说送啥好?”
“标下不知。”
“要不……就送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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