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轮船上,春曦和细烟还站在甲板上。春霖已经睡下了。按照细烟的安排,春霖独自睡一间房舱。她和春曦住在一间房舱里。俩人一直在甲板的塑料椅上做了一下午。这会儿,甲板上的客人们都回去休息了。俩人反倒觉得清净了。
春曦望着眼前墨蓝色的水天相接,道:“你还记得我们从香港留学回上海的那两晚吗?好像也是类似今晚的夜色。”
细烟道:“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回想着我们俩人去香港时候的情境。那时候,我们简直快乐的像是懵懂的小孩子。好像……从那以后……只剩下快乐无忧的日子了。”顿了顿,深深的看了春曦一眼,道:“这会儿,你又提起了我们回上海时候的情境……我的心里愈发的觉得难受了。因为……我们俩人已经享尽了福……马上就要开始吃苦了……你要明白……我压根就不是一个害怕吃苦的人。其实,我的心里是担心以后的运命的走行。我真的不知道,以后到底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春曦道:“我的心里也存着对将来运命的迷惘。你在戏台子上做戏那么多年。每次演戏之前,你都能事先拿到剧本。你完全可以立即翻到最后一页,看明白故事里人物的结局。可在现实里,我们却没有这样的功力!”
细烟情不自禁的把头倚靠在了春曦的怀里。她眼瞅着墨蓝色的水天相接,叹息道:“我们的周身都被墨蓝色的天海帷幕裹得紧紧的!”
春曦道:“我们只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了!至于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们只能硬着头皮等着了。乱世之中,我们很多人都身不由己!”
细烟道:“我想,趁着我们还有钱,不妨考虑做生意吧。上海滩的生意已经没有生意了。我看着香港的生意市场很兴旺。所以,我们还是移民香港吧。我们把上海的房子卖掉,去香港买房子。然后,你筹备做生意,我去戏园里当师傅。香港的梨园肯定招师傅。”
春曦道:“难得你能想的这么周到。我也觉得我们应该趁早离开上海滩了。陆懋琦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曹家的。”
细烟道:“所以,你要尽快的拿定主意。至于你妈那头……她以前说过……她将来指望春霖和长安养老。所以,我们可以不必心存顾虑。不是我们丢下她不管,实在是她把话说的太绝,把事做的太绝!”
春曦紧紧的搂着细烟的肩膀,道:“你放心。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等回去以后,我就准备把那所花园洋房卖掉,然后,我们就紧赶着回香港。哼!我已经对家里的生意彻底的失望了!其实,说的确切一些,我是对家里的人失望了。妈简直太自私了!”
细烟道:“那就好。我们自力更生,从此以后,不再靠着家里了。至于戏班子那头,我也把师父师母的养育之恩回报的差不多了。所以,我现在真的没有任何的牵挂了。”
春曦和细烟看着眼前翻滚不休的海面,畅想着今后的生活。
翌日清晨,长安坐着家里的汽车来到了那家私人印刷厂。景老板连夜加班,已经把五大箱子的传单准备妥当了。小厮把五只大箱子搬到了汽车里。长安要小厮开车回公馆。她和景老板客套了一会儿,便坐着洋车走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那所大学里。当时,因为受到战事的影响,大学里已经提前放假了。可很多学生们都没有回家。尤其是家在上海的那些学生们,照旧住在学校里。长安找到了学生会主席,把那个青年叫到了僻静处。
在旧图书馆前的台阶上,长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道:“叫我阿超好了。我负责学生会的所有事情。请问这位太太找我有什么事吗?”说完,便目光专注的打量着长安。
长安道:“我叫姚长安,是曹氏珠宝行的掌柜的。”
阿超道:“曹氏珠宝行可是上海滩鼎鼎大名的古董行了!我学的是历史专业,对古董方面的知识研究过。”
长安道:“你肯定也看过报纸。前一阵子,我们曹家商号被大帅府的人抢劫了。那伙军阀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的冲到商号里抢劫!”
阿超道:“我看过报纸,也对大帅府的强盗行径表示了极大的愤慨。本来,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偏偏被那个穷凶极恶的军阀搅和了!那么多的苛捐杂税,逼的老百姓们没有了活路。如今,新上来的这个大帅竟然还要扩张军力,到处搜刮军费,搞得通货膨胀、金圆券都不值钱了!”
长安眼瞅着阿超脸上写满的愤慨,知道他是一个热血青年,随即说道:“昨天,我看到了街上的喊口号队伍。如今,东北三省已经被日寇占领了。而这里的大帅府竟然视而不见。陆懋琦竟然不把精力用在对付东北的日本人身上,反而还为了一己之私、到处征募军费。所以,我们作为有良知的中国人,应该联合起来、一起反对军费的暴虐!”
阿超道:“姐姐说的很对。可我们毕竟是在读的学生,虽然有一腔热血,可却没有经济支持!”
长安道:“你放心。姐姐这次来找你,就是想找你帮忙的。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阿超问道:“不知道姐姐有什么想法呢?”
长安道:“我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我们曹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唤醒民众。所以,我请你组织学生们,把我印好的传单送到大街小巷,让大家都知道陆懋琦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丑事!”说完,便从提包里摸出一张传单,送到了阿超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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