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按着在医院里早早琢磨好的路线,一家家走坊,走完再回到南京时,兜里已经没剩下一个子儿,背了一身的债不说,脖子上还有一条长长的挠伤。
这家属悲痛这下挠伤的,先前送抚恤金的战士已经走过一遍,韩凛过去,等于生生将伤口再撕裂一次,但是不走这一遭,不做些什么,韩凛内心难安。
即便被骂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被挠得鲜血淋漓,韩凛也没吭一声。
他已经暗暗记下了好些个妻离子散,只剩下老父老母,或者孤儿寡母的家庭,不管怎么说,他一日曾是他们的副团,这辈子就有替他们照拂家人的责任。
韩凛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娄燕妮周末正好在家。
见到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韩凛,娄燕妮差点没憋住眼泪。
“回来了。”因为心里激荡的情绪太过汹涌,娄燕妮脸上的表情反而过份平静起来。
她打开门,让韩凛进来,“饿了没,我去给你煮碗面。”
“燕妮。”韩凛心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无奈,他宁愿娄燕妮骂他打他,也好过她这样平淡的表现。
他看着心疼。
娄燕妮不说话,小哥俩今天难得没在家,天气渐热,他们跟着杨姨去街口理发部修头发去了,约好了晚一点再去接他们的。
韩凛默默地跟着娄燕妮身后,跟着她进了厨房,看着她在大锅前忙碌,烧水准备下面条,盖子揭开时,浓浓的蒸汽奔腾。
娄燕妮眼窝一酸,眼泪到底没憋住,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她也落入了个即便削瘦,也如从前一般宽广让她安定的怀抱。
“对不起。”韩凛弯着腰,下巴贴在娄燕妮的颈窝处,眼眶微湿。
娄燕妮不吭声,韩凛把她掰过来,捧着她的脸细细地亲她,一边亲一边细声说着想念的话。
嘴唇所触之处全是一片湿润,韩凛的心都酸了,就像娄燕妮做的盐酸菜一样,被捻成一个球,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又酸又痛。
也只有在这时,韩凛的心里还生出一丝后怕来,还好他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不然……他不敢想。
娄燕妮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亲到嘴唇上时,韩凛原本以为娄燕妮会躲,结果她热烈地迎上了他。
这种时候,小夫妻两个,战场归来,久别重逢……
“叩叩叩……”院门突然被规律地敲起。
娄燕妮飞快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脸上湿痕未干,却已经染上了羞赧的红霞,她伸手推了推混身僵硬如铁的男人,“你去开门。”
“……”韩凛这会脑子也清醒过来,觉得自己轻慢了媳妇的同时,又有些懊恼,烦门外不识趣的敲门人。
黑沉着一张因为削瘦而越发冷峻的脸,韩凛先去洗了个冷水脸,才大步往院门走去。
江海潮实在是受够了逢周末就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娄燕妮来谈搭伙的事情,结果被黑着脸来开门的韩凛喊得心肝一颤抖。
“你是谁?”江海潮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下乡当了几年知青,江海潮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下乡前两百来度的眼镜,也在七八年的知青生涯中摘了去,剃着平头,江海潮没有半点小白脸的样子。
警惕严肃的样子,还有几分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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