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有教养的访客,在主人的哈欠声里,躬身告辞,四下散去。炉边的空气像落在纸上的一滴水,慢慢洇开,逐层干透。四周景物以火炉为中心,一圈一圈,逐步清晰起来:
与火炉相连的除了风箱,还有一张老旧的长木案。木案比火炉略矮,漆皮早已斑驳,辨不出颜色,有一条桌腿是新换的,崭新的木条,未曾涂漆,案上摆着一块大面板,此外空无一物。
风箱已经很旧了,依稀可以看出原本是枣红色。拉杆却只剩了乌黑,不知黑色本就是它的原色,还是日久才被熏黑的。拉杆一进一出地推拉,风门就一张一合地“吱呀”,声音连贯时,叫得像个孩子,发出快乐的童声,偶尔滞塞了,又呼呼噜噜,像患了哮喘的老头儿。
拉风箱的男子坐在一个板凳上,初冬的晨风卷着几片枯叶在他脚边打旋,他身材本就消瘦,一身薄旧的衣衫越发使他看上去格外单薄。他宽阔的额头沾了些尘灰,长眉细目,看上去二十六、七岁,或许比这个年龄还要年轻才对。
看仔细些的话,会发现这个年轻男子的两耳耳垂穿有耳环孔。
再看仔细一些,会惊讶地发现,这个拉风箱的男子,居然是张喜春。
张喜春双手袖子挽起,推拉风箱的手臂肌肉遒劲,隐约可见一层青霜覆盖其上,提醒我们这是冬天一个寒冷的凌晨。
张喜春身后不远,有张竹榻,榻上的被子尚未收折。竹榻不远有一堵青色高墙,足足三丈多高。墙脚有两张小方桌和几个小凳,桌上摆着筷子筒和几个小小的酱料罐。
顺高墙向上望去,离地两人高处搭着一个草棚顶。草棚顶从墙边斜斜扯出,伸到街上,由两根小腿粗的木柱撑起,将小桌凳、竹榻、木案、火炉等一应罩于其下。
草棚的棚沿处有一根细竹,挑出一面布幡,布虽破旧,却依旧看得出是一条上好的白葛,上绣一朵金菊和两个烫金字十三。
这面旗下,火炉与木案并排着向街而立。这就是张喜春的烤包子摊。
张喜春的烤包子摊档位于街东侧,这一侧没有建筑,只一堵青色高墙,墙内即是翼国王宫,因高墙阻隔,墙里风光一无可见。沿墙离张喜春的烤包子摊档很远,才又有一个矮棚,卖豆腐脑的,此外再无建筑。
此刻,八槐街街西侧门窗紧闭,卖豆腐脑的尚未出来,街上除了张喜春的风箱发出“咯吱”声,满街寂静。
风,忽然来了,悄悄地,沿着青砖街面自北而来。张喜春草棚顶的茅草最先发觉,快乐地抖动起来,发出脆响,与棚下风箱的“咯吱”声轻轻应和。
这正是八槐街每天早上醒来的方式:被张喜春的草棚叫醒。
草棚像个世外歌者,蓬发赤足,高高地站着,茅草是他披散的长发,风箱是他怀抱的二胡,白色金字旗幡是他翻卷的长袖,他背倚宫墙,迎风而歌,歌声悠扬。他在每天清晨,叫醒八槐街,叫醒整个王都会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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