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三公子再看看桥两侧,一根根石栏杆排过去,一会儿要抱这些石栏杆,得坐下或者蹲着才行,如果是站着,就必须得弯下腰才能抱到栏杆。
就在伊三公子心里七上八下,思谋着尾生抱柱的故事,以及一会儿自己抱着栏杆的最佳姿势时,天上隆隆的雷声、刺眼的闪电朝着他劈头盖脸就来了,更多的雨瓢泼而下,几下就把伊三公子砸得湿魂湿魄。
伊三公子望望临水坊的方向,黑魆魆的,到处是影影绰绰的灯影和黑影,加上阴风呜呜地叫着,瘆人得很。
这时,狂暴的雨点已经在狠狠地捶砸伊三公子的脑袋、后背了,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再犹豫片刻后,伊三公子长叹一声,然后猫起腰、撒开腿、抱着脑袋朝家里开跑。
伊三公子跑了几步,差点被腰间悬挂的君子剑绊倒,伊三公子又是一声长叹,想不到,人倒霉的时候,连腰间的剑都来为难他,伊三公子于是摘了剑抱在怀里,继续朝家里的方向跑去。
伊三公子脚下的鞋子不顾主人的狼狈,变成了两只快乐的小船,沿街嬉戏,穿街过巷而飞,那晚,桃花桥通往伊家的大街小巷里,一路响着两只小船儿啪叽、啪叽的拍水声,像海鸥扇动翅膀在水面嬉戏、拍打的声音。
一进家门,伊三公子赶紧脱下湿淋淋的衣服,用棉被把自己裹起来,像一只蚕宝宝躲在蚕茧中,鼻涕眼泪横着流了竖着流,脸上流得一塌糊涂。一声接一声的“阿嚏”,像一条细绳把夜晚和黎明串在一起。
伊三公子第二天醒来,猛一下看到案头出现一盒胭脂,正是他送给可心的那盒胭脂,伊三公子赶紧问家里人,这盒胭脂哪里来的,原来是昨天晚上,他外出去桃花桥时,可心送来的。
伊三公子抱着胭脂盒,连伤心欲绝的力气也已经没有,阿嚏声倒是停了,哀哀地、疲惫地像极了一条彻夜奔波、寒冻过的小狗,打着冷子,在蚕茧中沉沉睡去,伊三公子生病了。
所谓病去如抽丝,十多天后,抽过丝的伊三公子像个空空的茧壳,轻飘飘的,一根蚕丝就能帮他悬梁自尽。
他常常在家门口临风而立,看着天空发呆。他头上有蛛网飘摇,伊三公子身上衣袂的飘幅恰与蛛网谐步,倒让他看上去像极蛛网上吊着的一只瓢虫,或者垂出的一缕蛛丝。
可惜,伊家的住处是会颖一个旮旯角,既不在市井闹巷,也不属风景佳幽处,因而没有画手写生路过,若不然,一定会将伊三公子的此情此景入画,并题为“斯人独憔悴”。
蛛丝般飘摇的伊三公子憔悴着、似断还连,大户人家的小姐“养在深闺、足不出户”,可她们就算不出户,也是有几进院子、两栋小楼可以供她们登高望远或者秋千荡在梧桐院的,可伊三公子是连自己的小房都几乎不出的,一日三餐也都是父兄送进他房间用,常常是热着端来冷着端去,伊三公子倒像要成仙的样子,餐风饮露即可了,往昔呼朋引伴、左牵黄、右擎苍的日子似乎不是伊三公子曾经过过的。
看着伊三公子憔悴的样子,伊家父兄满眼痛惜。
会颖城人家的小轩窗里飘出干爽的、夹杂烟味的艾草香,正是各家各户祛湿驱蚊的时节。以往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伊三公子已经哑巴了,中了邪一般不是在门口仰头对着天空发呆,就是坐在房里对着袅袅而上的艾草烟雾发呆,仿佛那袅袅的烟里藏着一支画笔,可以画出花中仙子。
瓷盘里的艾草烟灰已经积了很多,伊三公子看着那些艾草星星闪闪地一点点成灰,心中想着的是一个词万念成灰。
临水坊可心送回的胭脂盒,和伊三公子的几本书一起,静静地躺在墙角的木架上,猩红的盒子像伊三公子入夜后的眼睛,伊三公子日日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沉沦不已,自伤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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