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灵说:“那叫疏影横斜,是梅花剑的杀招,很不好学。”
“疏影横斜,好,我听五伯父讲过,千古以来咏梅的诗,以林和靖老先生这两句最好:‘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疏影横斜,嗯,那招剑法横横斜斜,疏疏落落,很含诗意。不过为什么上下左右都是五剑呢?”
“梅花五瓣,自然要合五之数。”
“用剑之意在于制敌取胜,何必拘于梅花之数?剑法精妙应妙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不是为了合五之数,花哨好看,取悦于什么梅妻鹤子的林处士。”
居灵突然灵光一现,高兴地叫:“对,对。兄弟,你太高了。”
包世仇说:“并不是我如何高明,而是旁观者清。那天我看屈若虹明明逼得秃鹰手忙脚乱,再攻一两剑准能伤他,偏偏像你说的,为了守规矩,合五之数,把大好时机放过了。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不六剑相连,七剑相连,甚至十剑相连?我三伯父一招银龙回波,能原式不变连劈九刀;一招困龙出水,能连劈四十九刀。与之交手的人,即使看明白招式,也很少有人能躲过去,人称天下第一刀。这招疏影横斜出剑也很快,就是不该受五所限,上下左右中一律五剑,如果改成上三下四左五右六中七呢?或者随情势变化,上三下二左七右八中五,令其心中无数,可能一剑见功。”
居灵说:“那就不叫梅花剑了。”
包世仇说:“那怕什么?我记得不知是谁做了两句诗: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梅花都不见。说的是雪花落在梅花上,分不清哪是梅花哪是雪花,我们再加上点风,风吹掉梅花瓣,雪落入梅花心儿,什么三瓣两瓣,七瓣八瓣的,几瓣都行,就叫风雪梅花剑,杀他个心中无数,蒙登转向,岂不妙哉?”
居灵拍手说:“好,太好了。兄弟,你就给我改改,来一个心中无数的风雪梅花剑。”
包世仇想了想说:“这招还用林老先生那首诗为名,叫暗香浮动。即称暗香,就不知多少朵,更不知多少瓣;即说浮动,就无影无踪,虚实不定,让他摸不着大门。”
包世仇熟知游龙剑法,那神龙行空盘旋自如的神采,用剑势表现出来,总是蜿蜒曲折,漂浮不定。与梅花剑柔和一起,可称刚柔并济,相得益彰。可惜居灵功力不足,虽再三努力,照葫芦画瓢,始终似是而非,不能得心应手。包世仇看居灵那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是干着急无计可施。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了在太极峰时,师父为使自己早日修成小乘无极功法,曾用大乘功力助自己行功,自己虽身受其益,也懂得个中要领,但从未一试,加之自己中乘法迄未修成,功力尚浅,能否奏效仍未可知。但包世仇生性豁达,行事果断,知此举对自身纵有耗损,也是即消即长,并无大碍,对居灵则有益无害。况且五毒教内功心法,与玄门略有相通之处,和而不悖,何妨一试。
包世仇见后院宁静无事,便与居灵说明了自己的打算,居灵自然喜出望外,登时去唤来阮冲,在屋外守护。
包世仇嘱咐居灵一如平常行动,不沾不滞,无思无念。他自己则坐在居灵身后默默运功,右掌心贴在居灵的至阳穴上,将混元之气送入居灵督脉中。二人相处虽久,却从无肌肤之亲,骤然皮肉相接,居灵浑身一抖,不禁心旌摇动,难自持,忙静心涤虑,收敛杂念,才慢慢平静下来。初时,包世仇不敢操之过急,而居灵也仅觉督脉内如春风轻拂,稍异于往昔而已。逐渐地才感到包世仇掌心渐热炙人如灼,督脉中似有涓涓流水,破冰而出,通体舒畅,忽悠欲睡。
包世仇初试此法,不知深浅,恐居灵骤然加之难以适应,行功不足半个时辰,便让居灵躺下歇息了。
此后,包世仇为不惊扰阮冲,一连两次在夜深人静时,循序渐进助居灵行功,但他听得出阮冲夜夜都在花墙外守护着。
第四天午夜,包世仇第四次助居灵行功,居灵觉得包世仇掌心如火,炽热难当,自己如身处蒸笼,百脉鼓荡像江河解冻奔腾不已,但不似前两日那样,格格难入,燠涨难忍,反而觉得有些水乳相融混为一体,默默中心宁神清,万虑皆空,整个身心仿佛溶于浩渺无际的大海中。
突然,居灵觉得两耳一声轰鸣,似乎是响了一个炸雷,又似乎什么也没响,一股甘泉由头顶浇下来,登时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居灵睁眼一看,自己仍坐在床上,两耳清朗,通体舒泰,好像做了一个梦,却什么也没梦见,包世仇坐在对面椅上,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居灵忽忽悠悠地问:“我好像睡了一觉。”
包世仇点点头。
居灵又问:“有多久?”
包世仇说:“一会儿。”
居灵说:“我觉得睡了很久。”伸腿下床,陡然觉得两腿飘轻,功力在体内盈盈流动,喷薄欲出。她晃晃头,仔细一想,忽然呆住了,这不是老教主说过的贯通督脉现象吗?这是真的吗?这是五毒教内功的最高境界,连内三堂主有的尚未达到如此境界,我怎么几日之内竟然……
她一下扑过去,抱住包世仇又哭又笑,两脚直跳。忽又回身抓起桌上长剑,飞身出屋,在院内把总也练不成的一招暗香浮动,翻来覆去练了七八遍,一甩手把长剑插在地上,跳着脚叫:
“我练成了!我练成了!”
回想起为报父母之仇,多年辛苦孜孜以求的东西终于得到了,禁不住欢喜若狂,跑过去一把抱住包世仇又大哭起来。
包世仇拍拍他肩膀说:“小点声,不要惊动阮冲。”
居灵问:“他在哪儿?”
包世仇说:“在花墙外面。”
居灵一紧脖子,向花墙那边叫了一声:“阮大哥,谢谢你。”
第五天早上,有人回来禀报,赵姓父子突然出南门西去。包世仇一听便要动身,居灵拦住他说:
“自有人前去跟踪,你忙什么?”
包世仇不好意思地说:“这太给阮堂主添麻烦了。”
居灵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有个教主姐姐,又是五毒教的恩人,所有教中弟兄还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若不然我们临走时,教主怎能把天魔令交给我,别说开封分堂,调动内三堂也是令出即至。”
包世仇这才知道离苗山时,无邪交给居灵的锦盒中装有五毒教传代至宝天魔令,心里越法感到不安。居灵笑着说:
“你这还不明白?”
包世仇看他笑得古怪,奇异地问:“明白什么?”
居灵以为他故意装憨,并不理这个茬,自顾自说下去:“你知道老教主带我亲如己出,教主带我情同姐妹,我为什么始终以丫鬟自居?因为妈妈对我说,我们是汉人,不能久居苗山,忘了祖宗。我妈妈是老古板,他连苗家姑娘光脚丫都看不惯,说他们是野人,临咽气时还再三嘱咐我,将来有机会一定回苏州老家,落叶归根。……如今我不想回苏州了。”
包世仇问:“为什么?”
居灵瞄了他一眼,慢慢低下头去,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想将来能够侍候你们两个一辈子就知足了。”
包世仇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大吃一惊,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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