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眉老人不慌不忙站起身来,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用右手食指仔细掸掉左袖上一点灰屑,听屋外已有十几人脚声落地,他突然一抖手,打出一个鸡蛋大五彩花弹,在院中心一落,立即腾的崩上半空,訇然一声巨响,八面开花,照得院落通亮,四野回声久久不息。
雷震天哈哈大笑说:“这九老爷原来是你。亏得雷某当年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你这‘一步登天’只学了个半瓶子醋,请欣赏一下倚霞庄的‘步步高升’。”
话声一落,院里又腾的一声,半空中接连三声巨响,一声比一声大,宛如雨夜惊雷,震得地皮颤动,屋瓦作响,满天火花,照的大院内外明如白昼。
房上屋下的倚霞庄人像念喜歌一样齐声高喊:“步步高升,喜报三元。”
从正房里出来的无我、岳中天、沂蒙双剑和那个面目英俊的年轻人等,人人面带惊异之容。长眉老人和红面老人惊异的倒不是这惊天动地的雷声电火,而是自己的信号发出后,为何各处伏桩竟悄然不动?长眉老人白眉一皱,回头狠狠地看了茅庚一眼,吓得茅庚马脸煞白,转身便进入正房中。
雷震天仔仔细细看了看长眉老人和红面老人的面容,立即仰天长笑说:“青山不改,古人依旧,二位鬼兄神采不减当年。归根到底二位谁是真正的九老爷呢?”
此言一出,不仅倚霞庄二、三代子弟和隐身暗处的杨兴、陈义等惊诧不已,连无我、岳中天等人也莫名其妙,难道霍贵不是真的九老爷?难道这长眉、红面两个老人,竟是江湖上久已匿迹的赣江二鬼:心中有鬼余忠恕和活见鬼邢仁义?……
长眉老人余忠恕初时怒容满面,忽又展颜一笑,慢声细语地说:“真即是假,假即是真。”
雷震天说:“对,人即是鬼,鬼即是人。妖魔鬼怪均人而鬼也,鬼也人耳。”
余忠恕身后的正方上有个少女接话说:
“雷老爷子不要良莠不分,苗山蒲同叛教投靠东厂,与五毒教毫不相干。”
沂蒙双剑听了不由暗自斟酌,今夜已是第二次听说蒲同投靠东厂了,空穴来风,恐非无因。雷震天望见屋脊上露出一张俏脸,正是途中义助倚霞庄那个姑娘,不禁老脸一红,高声道歉:
“雷老大老糊涂了,请姑娘见谅。”
那姑娘一笑说:“世道险恶,人鬼混杂,原是善恶难辨的。老爷子胸怀坦荡,从善如流,小女子谢谢了。”
余忠恕看着房上屋下唠闲话,像旁观者似的不急不恼,静静听着。明里的雷震天和暗中的杨兴等人,也不急于求成,双方表面上虎视眈眈,剑拔弩张,暗中都在等待着什么。余忠恕在等茅庚回话,雷震天在等布好雷阵,包世仇、居灵在等曲正下在菜里的药发作,杨兴、陈义在等去地窖的人回话。
可惜的是居灵一番计谋,都被过于谨慎的曲正给误了。多年来忍辱求全,使曲正无形中养成摸着石头过河的性格,遇事瞻前顾后,但求万无一失。毒药一拿到手,首先想到的是怕被久经大敌老于此道的高手们发觉,弄成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竟自作主张,把苗山无色无味的毒中精品,都下到管事、护院、狙击手和巡更守夜等人的菜里了。茅庚回来向余忠恕禀报,各处暗道和伏桩里一片死尸,连更夫都没有有一个活的,但死者均面容平和,毫无凄楚之容,只有舌尖微现青紫,显系中毒而死。余忠恕和邢仁义听了均吃惊非小,立即想到与夜来饮食有关,赶忙各自运功细查,觉得关窍静脉并无异状,松下一口气,暗自侥幸。余忠恕为人诡诈成性,内心惶急表面上仍然四平八稳,一面命茅庚偕同那英俊的年轻人,去调集地窖里囚徒前来应援,那些人未吃夜饭,当然不能中毒;另外派人去看看池中物,这院里雷声震天,他为何迟迟不来?
雷震天来时对偷袭十面雷火阵的两个蒙面人已有所猜测,但还没想到这九老爷便是魏阉九狗,等到听到屋内说话,又掷出“一步登天”,才敢确定是三十年前在倚霞庄一住数月,与自己攀交甚殷的余忠恕,见面一认,另一个竟是余忠恕的师弟邢仁义。当年雷震天刚接任倚霞庄主,余忠恕和邢仁义也出道不久,虽然行事诡异,恶迹尚未显露,曾登门求教雷震天,欲学制雷之秘,均遭雷震天婉言拒绝,遂怏怏离去。后来传闻他二人投靠魏阉,但因从未在江湖上露面,迄未见实。只听说二人心狠手毒,诡计多端,与苗山双魔、玉门双妖、昆仑一怪,共称妖魔鬼怪,武林人士避如蛇蝎。倚霞庄偏居一隅,洁身自好,从不与黑道人物往来,年深日久,渐已淡忘了。今夜意外相逢,见他二人虽白发盈巅,面目依旧,仍是往日那种装腔作势、虚情假意的故态,实实令人触目生厌。
余忠恕看派出的人已先后离去,才缓缓走上几步,向雷震天一拱手说:“一别三十年,雷兄英姿不减当年,不知夤夜光临,有何见教?”
雷震天冷冷一笑说:“雷某说话从来开门见山,直来直去,你如果不诱拐我那两个没骨气的孙子,偷我三颗霹雳弹,我何至于大老远跑来扰人清梦?三十年前,你我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三十年后竟然兵戎相见,真是始料所不及啊。”
余忠恕仍然不急不火,微笑着说:“小弟马齿徒增,疏于自砺,恐已不堪雷兄一击了。”
雷震天拂髯大笑说:“其言甘者其心苦,你我旧知,何须作此欺人之谈。”
余忠恕轻轻一笑,并不在意,旁边的岳中天却来火了,大声说:
“雷兄如此咄咄逼人,未免太轻视老朋友了吧?”
岳中天向以名流自诩,见雷震天对自己视而不见,不觉心中着恼。岂不知雷震天见他是余忠恕的座上客,早已认定物以类聚,焉能对他假以辞色。微微一笑说:“即成敌视,已难善罢,岳兄如有此兴,雷某敬候指教。”
无我气得大叫一声,纵身而出,脚未落地,便听岳中天高叫“当心”,无我身在空中,赶忙猛提中气,腰上一叠劲,凭空又折回一丈多远,那原先要落脚的地方啪的一响,窜起一团火光,把无我吓出一身冷汗。在场的人均为无我无意中露出的上乘功夫齐声叫好。
余忠恕冷眼旁观,如同未见,嘴角含笑向雷震天说:“十面雷火阵绵密连珠,滴水不入,雷兄请移前一步赐教。”
无我听了,心中不禁想:你既知十面雷火阵滴水不入,为何不预先示警?
雷震天看了余忠恕一眼说:“余兄想故伎重演吗?此阵八卦已经颠倒,奉劝以谨慎为妙。”
余忠恕已愤恨至极,脸上仍然笑容可掬,故作悠闲地向西一指说:“那就攻你休门。”
随着话声西厢房中门一开,鱼贯走出二十三个黑衣蒙面人,人人手举双剑,一刺皆刺,一劈皆劈,步履左移,剑锋右出,月光下闪出一排冷森森地银光。
雷震天低呼一声:“血海剑阵!余忠恕,难道你要他们全都葬身火海!”
黑衣人群似乎都微微颤抖一下,但依然暮然肃立,寸步未移。这时很少有人注意从东厢房后面悄悄走出三个人。余忠恕侧目看去,一眼便认出了宝马金刀杨兴,立即扬声大笑说:“想不到倚霞庄竟然窝藏钦犯。”
杨兴边走边纵声大笑说:“熊经略沉冤已雪,何来钦犯?我找的就是你九狗余忠恕。阜城一别竟有缘再会,真实冤家路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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