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市中心的一座四合院。
单慕沄怔怔的望着远处斜倚在床头的女儿单豆豆,那小子的外套被洗的干干净净,放在一侧。
豆豆的手此刻正轻柔的摩挲着那件满是破洞的外套,苍白的脸上难掩笑容,羞涩的红云不断从嘴角泛起,到底还只是个憧憬爱情的孩子。
她为了家族联姻,匆匆嫁为人妇,尽管已经为人母,却从未品尝爱情,乍遇英雄救美的老桥段,哪还能把持得住。那段视频被她看了又看,整日恍恍惚惚,泪水涟涟。任凯尽显狼狈的形象,以及为激发她生机的厉声喝问,已经深深的刻入她的脑海里,与之浑然一体。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原来,这就是爱情!
单慕沄没有煞风景,而是暗自叹了口气,轻轻的走到院中。
想起昨晚丈夫单辉的话,有些犯愁。单辉看了视频,一眼就相中了视频中的任凯,连说三个“好”字。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她明白丈夫,在对女儿的婚姻上,是有愧的,尽管他从未说起过。
出嫁从夫,虽然慕家是娘家,可为了女儿,少不得做一回白眼狼了。她如是想到。
“外婆,前几天救妈妈和小小的爸爸去哪儿了?小小很想他。”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来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仰头问道。
“小小,谁告诉你,他是爸爸啊?”她竭力压着火气,蹲下身子轻声问道。是谁这么大胆,敢造谣污蔑自己重伤的女儿。
“妈妈以前说过,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只有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出现。那天他真的出现了!救了妈妈,救了小小。可是又不见了。”小女孩满眼都是企盼。
单慕沄闻言,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唯有将孩子紧紧抱住。
“没想到,大马豪族的单家也会帮你。否则,只凭你在的那人,是掀不起什么浪花的。有人从中插手了,而且出了大力气。”龙小年眯着眼睛,颇感遗憾。
任凯皱了皱眉头,在这种时候龙小年没必要说谎。自己无意间救了那女子,单家居然闷声不响的帮了这么大忙,让他深感意外。
龙小年看了看表,十点十分。自嘲的笑笑,说道,“我的问题,本来陈书记来之前就有定论。上边也一直在着手查办。只是,手头还有未完的工作,等这事情一有头绪,就向外公开对我的处理。两个月,最多两个月。可惜,行百里者半九十。你说你为蝼蚁,我又何尝不是?圣人之下皆蝼蚁!”
任凯斜眼瞥了他一下,依旧没有说话。
龙小年左手把紫砂壶端起凑到眼前端详着,右手却拿起茶杯轻啜一口,慢慢说道,“天南官场历来排外,非本地官员难有作为。这与天南人本性护短有关,更深的原因则在于,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利益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陈功成这次下来可是立过军令状的。原想毕其功于一役,现在看来是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任凯不置可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茶不错,水质偏硬,可惜了。”
龙小年呵呵一笑,摇头说道,“这里的水土向来都是硬的。从郝平凡开始,裴茂土,裴茂财,钱东东,胡引娣,白开明,死了六个。抓了更是有十几个。你就从来没有疑心过?”
任凯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说道,“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讲了这么个故事:一个官员在阎王面前自称生时为官清廉,所到之处,只饮一杯清水,无愧于鬼神。阎王笑道,设官是为了兴利除弊,如果不贪钱就是好官,那么在公堂中设一木偶,连水都不用喝,岂不更胜于你?”说完看着龙小年笑笑,又用食指在自己的额头轻轻敲了敲。
两人所说的话看似冯马牛不相及,可龙小年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好半天才止住笑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本来我还在怀疑你与此事有牵扯,现在看来,你们的恩怨远不止如此简单。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说着,连连点头,放下手中的紫砂壶,慢慢的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老伙计,我是输了。不过,你个萧何休夸蒯彻舌,这的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唱腔颇有功底,台步也迈得有模有样,活脱脱一个老艺人。
任凯眯着眼睛看着他推门向外走去,忍不住问道,“刘小军到底有没有变黑?”
龙小年脚下顿了顿,连头也没回,呵呵笑道,“只要你斗的赢那人,自会明白。要是输了,黑与不黑,又有什么意义?”说完叫了一声云板,用破锣般的嗓子高唱道,“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少年不知愁滋味,老来方知行路难。”
随着房门关闭,歌声也嘎然而止,只是余音缭绕不散,犹自嗡嗡作响。
午后,官网发布重磅消息,天南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龙小年接受组织调查。
任凯独自一人慢慢的走出省政府的大门,与等候多时的郭建军相视一笑,说道,“朋友,幸不辱使命。”
郭建军仰天大笑,泪水却再也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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