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前厅留给王妧和她的客人,张伯独自来到书房。
主人惯用的物件都被整理成包裹,即将送往容州。可以预料,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间书房都不会有人踏足。
张伯是个念旧的人。墙角的箱箧收着一些清洁干净的旧物,有他青年时用过的佩刀,也有他壮年时用过的几块砚台,还有他来到滁州后一直在用的花锄和铜剪。
现在那把铜剪正被一个中年男子拿在手中把玩,刮花的刃口在他的拇指指头肚儿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但未曾伤及血脉。
他长着一张端整而缺乏特色的脸,眉形如峰而色淡,鼻子修长却不高挺,嘴唇的轮廓也并不鲜明。
可当他抬起头望向张伯时,那双深沉的眼睛还是显露出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已经猜到我要找的人是谁了?”平平淡淡的语调,很难让人对他产生戒备。
张伯若无其事地挑了一张圈椅坐下。他知道自己无法用三言两语打掉对方。
“踏入我张家的门,就是我张家的客人。我不管你要找的人是谁,总之,你不能对我的客人动手。”张伯先是表明了态度。
老虞说,他受人所托,准备在滁州清理一个背主的鼠辈,但那叛徒和燕国公府有些干连。
张伯本想卖对方一个面子,作壁上观。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老虞要找的人捡到了游荡在外的小白猫,还顺藤摸瓜,提前一步出现在王妧面前。
事到临头,他总不至于去怪罪一只猫。他该做的,是摸清事情的底细,再看王妧的决定。
“现在你也不必瞒着我了,不如和我说说,黎焜怎么背叛了靖南王。”
老虞走到张伯身边,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你知道我的规矩。不该我说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好,我不为难你。”张伯应得也痛快,顿了顿又说,“黎焜找到我家大小姐,无非就是想找一个护身符。他在靖南王身边做了多年谋士,才智自然不凡。这样的老狐狸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雏鸟,真让我有些不放心。”
老虞仿佛受到了触动。
“我可以和她谈一个交易,她不会吃一点亏。”老虞像往常那样低着头,做出他的让步。
张伯笑了笑:“不,你只能跟我谈。”
王妧还记得和黎焜的初次交谈。
那时黎焜带她绕路经过王府的花园,看似无意地说了一番伤春悲秋的话。她隐约觉得,那不仅仅是黎焜暮年将至的牢骚。
眼下,黎焜的精神有些差,但他的谈兴依然很好。
他捧着热茶,氤氲的热气扑到他眉心的那道竖纹上,这令他的面容变得柔和不少。
“这只猫真的很有灵性,本来我都认不出它,是它帮了我一个大忙。”
小白猫躺在他手边的茶几上,乖巧得不像一只猫。
黎焜看着它,继续说道:“当年我刚到南沼,阴差阳错地,也收留了一只白猫。说是白猫,它的头顶上却长着一小撮黑毛,很好认,也很好看。有一天晚上,我们遇到了乱军突袭,人仰马翻,小猫也受到惊吓。混乱之中,我无法顾及它,只能看着它慌不择路地逃出我的营帐。自那以后,我就认为猫是一种不会认路的动物,不像马,也不像狗。它一旦走了,就不会再回头,哪怕外头风雨交加,哪怕它从此食不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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