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追寻之后,蓦然回头,他居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目的。
不是为家族,不是为父母,而是为他自己的,存在的目的。
可就像精灵一样,他已经无法回头。
“来吧。”他平静地开口。
暴风雪来得突兀而猛烈。
清晨的浓雾散去时,云层后已露出湛蓝的天空,是个显而易见的好天气,但时近中午,狂风不知从何处而来,似乎将整个北地的阴云都驱赶到了卡尔纳克的上空,黑沉沉的云如巨浪翻涌,在怒吼的风声里拍向山巅,砸在树梢,也压在每一颗惊恐不安的心上。
村里最年长的人也未曾见过这末日般的景象。
很快,大团大团的雪花砸了下来。
那些晶莹而冰冷的花朵,已经全没了落地无声的轻盈。它们在能割裂皮肤的寒风中狂乱地飞舞,砸到人身上的力道跟石头差不了多少,而即使是一个肌肉结实的成年人,在这样的风里也觉得自己轻得像一片树叶,风一卷就会飞上天空。
他们只能紧紧地拉着彼此的手,走完通往龙牙岩洞的最后一段路。
村长十分庆幸自己在得到来自德利安的警告时没有半分犹豫,连哄带骗地把整村的人都从温暖的家中拉了出来他们屋子可经不起这样的风。
然而当他守在岩洞的洞口一个一个数过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瑞德和他的大女儿,没有看到娜娜,也没有看到那三个住在酒馆的外乡人。
以及德利安。
他看着拉尔文把偷偷往外溜的约安提回来,赶过去拎回自己不省心的儿子,点头向拉尔文道谢,别的一个字也没有多问。
这个看似寻常的村庄里隐藏着许多秘密,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但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总有些东西,他们心照不宣。
“会过去的吧?”最后他只小心翼翼地问了这一句。
拉尔文坚定地点头:“会过去的。”
村长瞥了一眼她紧紧交握在身前,捏得发白的手指,什么也没说。
拉尔文将视线投向洞外,即使除了风雪之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
她曾经怨恨过父亲和姐姐将她排除在许多秘密之外,那怨恨直到现在仍在她心上留着无法消除的疤痕,可现在她只希望娜娜安然无恙。
伊恩紧跟在苏雅身后。
事实上,他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臂,以免她被风吹走,或一眨眼的时间就被风雪所隐藏。他魁梧的身躯在这种时候依然能稳如磐石,可他没法儿阻止她继续向前。
谁也不能。
依蒂丝一手拉着瑞德,一手拽着他。伊恩恍惚觉得风雪卷到他们身边时会稍稍小一点,又觉得那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他已经模糊地猜到这场暴风雪因何而起如果真是那样,他是最该被风卷到坚硬的岩石上砸得粉身碎骨的那一个。
他不知道苏雅是如何分辨方向,可她的脚步虽艰难却坚定无比。当她突然停下,他还以为她找到了什么。
他眯起眼,却在漫天风雪中看到一个被闪烁的微光所笼罩的,灰白的影子。
他曾见过这样的影子,在一条白龙所掀起的风雪之中。那衣袍翻飞却岿然不动的身影,当初给了他无比的勇气,如今却只让他生出满腔的怒火。
“埃斯特尔!”他怒吼出声。
精灵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没有。
战士不由分说地把苏雅往回拖,把她塞到依蒂丝手中,自己却顶着狂风,一步步走向精灵。
精灵没有再次逃开,也没有开口。风雪模糊了他的面容,也吹走了伊恩尚未出口的质问。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说无论有什么理由,绑架一个小女孩是绝对无法原谅的。
他从怀中掏出此刻依然散发出微微暖意的水晶胸针,低头看了最后一眼。
摊开的手心里,那枚树叶形的胸针仍如它诞生之日一般晶莹剔透。
他将胸针扔向精灵,手心骤失的温度在他心中扯出一道细细的伤口。
没有那么深,也没有那么痛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这最终的结果,似乎也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他以为胸针会被狂风带走,可精灵接住了它。然而当视线相接,他们依然无话可说。
他知道在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精灵不会离开他从来不知道“放弃”是什么。但这一次,他也再不会退缩。
战士拔出长剑,那诞生于他故乡村庄里沉默质朴的铁匠诞生于他父亲之手,曾被白龙之血浸染的长剑,这一次,不为杀戮,只为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