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铁牛见彪哥主动出门放牛,便也打算缓和矛盾,主动下厨做好了中饭,不料左等右,人没回来,牛也没见回来。
直等到下午三点,一人一牛还是没见踪影。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再热,热到最后,李铁牛终于按奈不住,放下心中的尊严与疙瘩,出门寻找彪哥。
一开始她还是一个人悄悄地找,但找遍了村里的大街小巷,什么都没找到。下午四点,她终于鼓起勇气,见人就问:
“看见我家阿彪了吗?他牵了一头牛出门。”
男人一般摇摇头便不再搭理她。女人们摇头之外,还会继续八卦:
“咦,你们这么快就和好了?”
有几个嘴碎的女人,惟恐天下不乱,还语重心长地教育李铁牛:
“这男人呐,不能惯。一惯什么毛病都能惯出来。不用去找了,他肚子一饿自然会回家的。”
李铁牛不受教,继续寻找属于她的一人一牛。
一直找到下午五点,李铁牛才在山脚下找到了自家那头熟悉的公牛,可前面牵着的那个人,却不是彪哥,而是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强叔。
李铁牛大喜过望,连奔带跑,来到牛头边,气都没喘一口,便问道:
“强叔,我家我家阿彪呢?”
强叔语气很是不满:
“腿长在他身下,你来问我?”
李铁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牛头,理直气壮:
“阿彪早上跟这牛一起出门,现在,牛在你手里,人却不见了,我不问你问谁?”
强叔至此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彪哥卖牛是自作主张,并没跟老婆商量过。
但男人自作主张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乡下人看来,这也算是正常交易。强叔既然付出了两千块的高价,便底气十足,回答得也就更加理直气壮:
“早晨他把牛卖给我,拿上钱就跑了。”
李铁牛这才如梦初醒,这个天杀的阿彪,不是忽然定性,要回归正常生活,而是玩得更为疯狂,居然把家中惟一的依靠都给卖掉了。
李铁牛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抑郁寡欢,怎么都无法恢复战前精神状态,主要原因,并非挨了彪哥一顿打,而是在战斗的过程中,打破了一口水缸,死了一只鸡,最后还跑了一头猪。
她每天念念不忘的,便是那头养了大半年的猪。万没料到的,她还没从猪中回过神呢,天杀的阿彪又把家中最大的依靠牛给卖掉了。
这不是要她命的节奏么?
李铁牛又粗又黑的两片嘴唇扁了扁,差点哭出声,关键时刻,又将哭声硬生生地忍住了,忽然一屁股坐在田埂上,道出一个惊天结论:
“不对,肯定是你谋财害命。”
强叔和那头牛一起怔在原地,人不说话,牛也不吃草,一起看着李铁牛。半天,强叔还是没回过神,讪讪地问道:
“你说什么?”
李铁牛又扁了扁厚嘴唇,怒道:
“你杀了阿彪,毁尸灭迹,然后抢了我家的牛。”
强叔啼笑皆非:
“胡说八道。我能杀阿彪?他不杀我就阿弥陀佛了。”
李铁牛却不理那么多,两片又粗又黑的嘴唇,忽然尽力张到最大,仰天干嚎起来。饶是强叔叱咤风云半辈子,仍是被对方此举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倒退三步。
强叔退了三步,紧接着前进三步,伸手想要捂住李铁牛的大嘴巴,手伸到中途,猛又觉得不妥,赶紧缩回来,搓着自己腰间,一连声埋怨:
“你嚎什么,你嚎什么?”
李铁牛嚎过一轮,身子又往田埂上一躺,撒泼打滚起来,一边滚一边喊:
“谋财害命,谋财害命,谋财害命啊。”
强叔哭笑不得,语无伦次地骂道:
“荒唐。荒唐。”
李铁牛继续装哭。一边打滚还一边满口胡柴:
“难怪你家最富有了,原来钱都是这么来的。为了一头牛,杀一个人,狼心狗肺啊。”
强叔气得浑发抖,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语音失真地重复两个字:
“荒唐,荒唐。”
说完觉得底气不足,加了一句:
“简直是无赖。”
说到这里嘴巴开始顺溜,又加了第三句:
“你们夫妻就是一个德性。”
李铁牛却不跟他争辩,更不与他沟通,只是自顾自地仰天干嚎,嚎叫几声,吸一口气,胡柴一会。
说到后面全不成句,满嘴飙出来的,全是“谋财,害命,杀人,狼心,狗肺”之类的音节。
李铁牛除了与彪哥打架时武功高绝,嚎叫起来,嗓门也无与伦比。声音分贝之高,可以说全村绝无仅有。
于是,这么吵着吵着,远近田里干农活的村人们,全都因好奇围拢过来了。
村人们比较单纯,也可以说是傻,脑子不太会转弯,基本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
他们一到场,对事情不明所以,但都认识彪哥家的牛,而这牛,又莫名其妙地牵在老村长强叔手里,这帮人心里的情感天枰,就偏向了李铁牛。
有些时候,“眼见为实”也是句害人的话。
再加上见到李铁牛叫得如此肝肠寸断,天地惨然,风云为之变色,村人们基本都认定,老村长真的图谋不轨了,于是嘴里开始议论纷纷:
“不会吧?把人家牛给占了?老村长不像是这种人啊?”
用的是怀疑语句,而且没提“杀人”之事,其实比法庭定罪还让人受不了。可怜老村长强叔,欲哭无泪,又不知从何说起。